第90章 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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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冬河心裏歎口氣,知道繞不過去了。
    明天二姐還得見人談具體呢,價格壓根就瞞不住,當即牙一咬道:“錢麽……賣了那六百斤熊肉,勉強夠數了。”
    “啥?六百斤熊肉!一千三百二……”陳小雨的聲音都劈叉了。
    “還能有點剩……人家一口價,工作一千二百塊,一分不讓。”
    “不過呢,人家也說了,這工作穩當!鐵飯碗!如今有些廠子鬧什麽國轉私,不定啥時候就變成泥飯碗了,說砸就砸。”
    “可咱們國家這條鐵路大命脈,到啥時候都不可能交給私人!二姐進了這道門,旱澇保收!而且還能福澤下一代。這錢,值!”
    啪嗒!
    陳大山手裏的旱煙袋鍋子掉在了炕席上,喉嚨裏咕嚕一聲,嘴巴張著,半天合不攏。
    一千二百塊!
    擱前幾年生產隊,全家老小勒緊褲腰帶幹上十幾年,怕是也攢不下這個數啊!
    兒子這……這是拿命換錢給閨女鋪路啊!
    王秀梅隻覺得心口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眼圈瞬間就紅了。
    這些錢,每一分都是她老兒子在深山老林裏,跟閻王爺掰手腕掙來的血汗錢。
    拿這麽多給閨女買個工作?
    兒子才是老陳家頂門立戶的根啊!
    可閨女也是親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這話在嗓子眼滾了幾滾,堵得她說不出來,臉上又是心疼又是矛盾。
    陳小雨臉上那點兒喜悅,早被驚惶衝得沒了影兒,隻剩下焦急和心疼。
    “老三!你……你是不是虎啊?!一個檢票員,那工資一個月不就二十七塊五?不吃不喝也得四年才能回本!”
    “不行,你快去把這錢退了!這金飯碗太燙手,咱家消受不起!”
    她上前就去拽弟弟的胳膊。
    陳冬河就知道二姐會是這反應,他輕輕掙開姐姐的手,語氣沉穩:“二姐,事都說定了,潑出去的水,哪還收得回來?退不了啦!錢我都先給人家放那兒了。”
    他話鋒一轉,帶了點促狹的笑:“真要是心裏頭過意不去,等你上班了,每個月工資上交娘二十塊,給你留點零花成不?”
    “買個頭油雪花膏啥的,姑娘家也得好好的拾掇拾掇。以後要見公婆的!”
    他這話本是玩笑,想讓氣氛輕鬆點,沒想到陳小雨立刻點頭:“成!就是全給娘都成!可老三,姐心裏頭憋屈,這錢花得太冤了,跟扔水裏……”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眼圈也紅了。
    陳冬河看著二姐那股子軸勁兒,有些無奈又好笑,知道她還在算那筆“虧本”賬。
    他趕緊勸說道:“我的親二姐喲,你瞅瞅娘那匣子裏,前兒個我不才孝敬了一千塊壓底兒嗎?我是缺這點兒錢的人?”
    他語氣故意學得財大氣粗,衝散了屋裏的凝重。
    “咱家要過的是紅火日子!要讓我姐我妹都挺直了腰杆子!”
    他目光落在二姐身上,笑容溫和了些:“特別是你,二姐。這工作啊,就是當弟弟的,給你提前置辦的一份大嫁妝!”
    “嫁妝?”陳小雨猛地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陳冬河點點頭,聲音放得輕緩:“對,嫁妝。等你挑女婿的時候,找個好人家,腰杆子硬氣地嫁過去,讓咱全家都跟著沾光享福!”
    “現在城裏那些姑娘,不都時興啥晚婚晚育?你才二十一,不急,這兩年好好挑挑,沒準兒真給我釣著個金龜婿呢?”
    說到後頭,他又帶上玩笑的語調。
    這句“嫁妝”,像一根柔軟的羽毛,正正撓在陳小雨最隱秘的心尖上。
    她那心上人是城裏人,就要回來了,她心裏那份埋得最深的擔憂,就怕人家裏麵嫌她是個隻會種地的鄉下丫頭,瞧不上眼。
    這份“鐵飯碗”的嫁妝,分量沉甸甸的!
    “老三……”
    陳小雨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帶著點哭腔,又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感激。
    “姐……姐謝謝你了!”
    她一把抹去眼淚,臉上破涕為笑。
    陳冬河咧開嘴,露出大白牙:“二姐真謝我?那以後我想吃啥,您可得親手做!論咱家這廚房手藝,您可是頭把交椅!”
    “成!”陳小雨紅著眼圈也笑了,“你想吃天上的龍肝鳳膽,姐也想法子給你摘去!”
    王秀梅在一旁瞧著,心裏頭那股子對錢的肉疼到底被姐弟情壓下去不少,她歎了口氣:“小雨啊,也就你弟這麽慣著你。擱別人家,別說花這麽大錢了,巴不得閨女在家當牛做馬多幹幾年活兒呢!”
    “往後嫁了人,可得一輩子記著你弟的這份恩!他這是把你從土坷垃裏拔出來,給你換命啊!”
    陳冬河最怕老娘說這些“偏心眼”的實誠話,趕緊截住話頭:
    “娘!往後二姐工資您給她保管二十塊就成,剩下的讓二姐自己攢著零花。”
    “大姑娘了,買件新衣裳,扯點花布頭啥的,那不是應該的?”
    “咱家二姐打扮得水水靈靈的站出去,別人看著也長臉不是?”
    “省得別人嚼舌頭根子,說咱老陳家姑娘不會捯飭!”
    “去你的!”陳小雨羞惱地白了他一眼,臉上飛起紅霞,心裏卻是暖融融的。
    有了這番笑鬧,王秀梅那到嘴邊的念叨也不好再出口了,隻無奈地瞪了兒子一眼。
    心裏頭還在算著那一千二百塊,能買多少磚瓦木料,心疼得一抽一抽。
    吃過晌午飯,趁著日頭還行,陳冬河挎上水連珠出了門。
    製作彈弓的念頭愈發強烈,工具得趁手。
    村裏老人指點,屯子後山有棵年頭久遠的老榆樹,木質堅硬,是做彈弓的好料子。
    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頂著清冽的寒風,他一路尋摸過去。
    那老榆樹果然高大,虯枝盤結,像個沉默的老疙瘩蹲在山坡上。
    他仰頭瞅了半天,相中一根手腕粗細,角度筆直的豎叉。
    陳冬河三下五除二爬上樹杈,意念一動,原想掏出那柄鋒利的狗腿刀,又頓住了。
    老榆木那韌勁兒和硬度可是出了名的,狗腿刀好用,卻怕硬碰硬卷了刃。
    念頭一轉,掌心一沉,那把厚背柴刀便落在手裏。
    還是這老夥計皮實,耐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