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你覺得,夠買你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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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冬河朝著東邊走了約摸兩百米,選了一棵需兩三人合抱的參天落葉鬆。
    像隻靈巧的狸貓,手腳並用,三兩下就攀上了離地五六米高的粗壯樹杈。
    坐穩後,手在空中隨意一探,熱騰騰的肉包子連帶著一個扁鋁水壺便憑空出現在手中。
    正是他之前去供銷社買的那隻。
    一口肉包子下去,滿嘴油香。
    再灌一口鋁壺裏的熱豆漿,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腸胃。
    陳冬河舒服地哈出一口長長的白氣,背靠著冰涼堅硬的鬆樹幹,目光穿透稀疏的枝葉,精準地投向之前那片空地,如同俯瞰獵場的鷹隼。
    天空徹底亮了,灰藍色褪去,現出清澈的淡青底色。
    薄霧仍未散盡,在林間緩緩流動,讓樹木的影子都模糊不清。
    這個高度,視野足夠清晰。
    山下的林愛民,被釘在樹幹上,宛如一隻展開翅膀卻瀕死的醜陋蛾子。
    他清晰地看到了陳冬河那憑空取物的詭異一幕,渾濁的瞳孔因震驚和更深層的恐懼而放大。
    林愛民渾身劇震,連鑽心的疼痛都忘了片刻,眼珠差點從眼眶裏迸出來,嗓子眼幹澀地擠出幾個驚恐到變調的破音:
    “你……你是人是鬼?!”
    陳冬河慢悠悠咽下嘴裏的包子,聲音穿過薄霧傳來,帶著清晨山林的冷冽,清晰地鑽進林愛民的耳朵:
    “先操心操心你自己。想想,是被一口咬斷脖子死得痛快,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口一口撕碎,聽著自己骨頭被嚼碎來得有趣。”
    說話間,他又是一揚手。
    一支沉重的,金屬外殼透著冷硬光澤的蘇製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便穩穩地架在了樹杈上。
    黑洞洞的槍口,隔著二百米的距離,如同死神的獨眼,遙遙指向蛇穀方向。
    陳冬河的嘴角終於彎起一個真實的弧度,卻活像獵食者露出了獠牙。
    “放心!你要是被直接咬了脖子,斷了氣,我就把那頭咬死你的狼幹掉。算是給你個痛快!”
    “要是它們光啃你的手腳,慢慢品著你的肉……覺得你味道還不錯……”
    他頓了頓,聲音裏滲著冰涼的戲謔。
    “我就在這兒,慢慢瞧。權當看場好戲。”
    林愛民隻覺得一桶冰水從天靈蓋澆下,徹底凍僵了腦子,連思考的能力都丟得一幹二淨。
    腳踝骨被粗釘貫穿的劇痛、手心釘透的火辣、大腿上豁開的刀口血流汩汩,再加上那頂在太陽穴上寒鐵般冰冷的槍口,這些一並碾碎了他最後一點清醒。
    他像條被扔在岸上的魚,嘴徒勞地張合,發出空洞粗嘎的嗬嗬聲。
    目光不由自主,死死釘向穀口那片彌漫的薄霧。
    幾個灰黃的影子,如同流動的泥漿,貼著起伏的地皮,悄無聲息地,一圈圈收攏過來。
    六對閃著森然綠光的眼珠子,穿透霧氣,像墳地裏飄蕩的磷火,牢牢鎖定了雪地中央的目標。
    餓狼!
    絕對是剛熬過那場白毛風,十幾天滴米未進,餓得能啃石頭的狼!
    林愛民的心髒在腔子裏狂撞,像要把肋骨撞碎跳出來,跳到這冰寒刺骨的雪地上。
    他猛地扭頭,絕望地望向鬆樹橫枝上那個若隱若現,如魔神般巋然不動的人影。
    拚盡全身散亂的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劈裂沙啞,帶著最後的瘋狂:
    “冬河!救救我!!!求求你救我!我有錢!我家存折上有兩千塊!都給你!現在就劃給你!放我走!我立馬回城取錢!放我走!!!”
    陳冬河拿著凍硬包子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綻開毫不掩飾的輕蔑,如同聽見了最拙劣的謊言:
    “兩千?嗬!一頭虎骨虎皮就遠遠超過這個數了。我前些日子,剛好弄死了兩頭。”
    他慢悠悠地咬了口包子,冷硬的麵皮和冰碴在嘴裏咯吱作響。
    “你覺得,夠買你的命嗎?”
    他微微搖頭,聲音冷硬如鐵。
    “兩萬塊,說不定還能讓我抬抬手。”
    這話如同在漆黑深淵裏劃燃了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林愛民心中那最後一點死灰般的希望。
    林愛民毫不猶豫,用盡肺裏殘存的全部氣息,爆發出生命中最淒厲最高亢的嘶喊:
    “有!我有!兩萬!放了我都給你!現鈔!十元大團結捆的!藏得死嚴實!”
    “隻有我知道地方!帶你去取!救救我啊!狼來了!狼過來了啊!”
    他確實有這筆錢,那是他當車隊調度這些年,靠著車隊這條命脈,一點點從公家油水裏刮下來的。
    那六頭餓狼被林愛民驟然爆發的嘶喊驚得身形微微一滯,隨即更顯焦躁與狠戾。
    它們齜著森白的獠牙,涎水順著裂開的嘴角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黑黝黝的小洞。
    背脊繃緊如拉滿的弓,謹慎地,卻帶著十足的貪婪,步步向前圍逼,離那顆枯樹已不足十米!
    死亡的氣息濃稠得讓人窒息,時間正飛速流逝。
    陳冬河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真切的訝異,隨即化為更沉更冷的審視:
    “你一個月工資幾個錢?敢說有這麽多?錢哪來的?!”
    他厲聲喝問,聲音帶著巨大的壓迫感,清晰地壓過林愛民絕望的嗚咽和餓狼喉嚨裏滾動的恐怖低咆。
    這時候林愛民哪裏還敢有半點的隱瞞,忙不迭的喊道:“在車隊幹活的人,每個月都會給我孝敬。而且,我利用運輸隊,給自己倒騰些東西,從中間賺取大量的差價!”
    陳冬河眼縫裏透出冰冷的光,嘴角噙著毫不掩飾的嘲笑。
    他的聲音像冰碴子刮過凍土,帶著林區伐木漢子特有的硬冷。
    “車隊那幫人腦瓜子讓門夾了?月月給你孝敬?林愛民,你可真行啊!比解放前的地主老財還狠,盤剝到自己人頭上了!”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腰間獵刀柄上磨得油亮的纏繩,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
    “擱我是車隊的人,早八百年就掀了你王八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