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賺錢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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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一聲淒厲的問話,尖利地刺破了冬日的寒風。
圍觀的人們看著她那副淒楚無助、抖得如風中秋葉的模樣,眼中的同情和歎息更濃重了幾分。
兩個公安臉上的表情依舊維持著職業的冷靜,但眼神深處終是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鬆動。
“那就跟我們走,回去把事情說清楚。”
年長公安的語氣總算緩和了少許。
遇上這般境遇堪憐,又如此能哭會演的女子,即便是見慣了風浪的老公安,此刻也隻想著盡快脫離這混亂的場麵。
李紅梅很快被帶離了現場。
隻剩下賈老虔婆像一灘真正的臭泥,癱在冰冷肮髒的地上,無人理會。
冬日凜冽的寒風卷著這場鬧劇的消息,眨眼間就刮遍了縣城的大街小巷,成了家家戶戶飯桌上的唏噓談資。
賈婆子當街賣女的醜事,甚至蓋過了昨日她訛詐醫生那出,成了眼下最駭人聽聞的奇談。
拖著那條摔瘸了的腿,還不死心的賈老虔婆深一腳淺一腳,一路打聽著摸到鎮派出所那兩扇刷著廉價綠漆的木門前時,迎麵就是一盆透心涼的冰水兜頭澆下。
她那“好”閨女李紅梅,不光在公安麵前認下了唆使馬哥帶人報複陳冬河的勾當,竟連昧下那三百塊救命錢的事,也沒能咬牙死扛到底,鬆了口風!
值班的老民警老張頭話裏話外透著意思,案子沒查清楚結案前,人是別想出來了。
弄不好還得蹲笆籬子。
眼前一黑,賈婆子腿腳一軟,差點當場栽倒,一口濃痰堵在嗓子眼,嗆得她扶著牆劇烈咳嗽,半天才喘上一口氣。
這真是黃泥巴掉褲襠裏——不是屎也成了屎。
這該死的賠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那把老骨頭早就被貧苦日子榨幹了油水,實在背不動那成年的兒子。
最後隻好豁出老臉不要,在派出所門口磨蹭,逮住一個推著自行車,麵相憨厚的老大爺,哭嚎著臉,鼻涕眼淚橫流地說兒子病得快死了,要趕回家準備後事。
老大爺哪曉得這惡婆子的底細?
看她形容枯槁,額頭帶傷,哭得淒慘可憐,歎口氣,心一軟,就把自家那輛木頭車把鏽跡斑斑的破舊三輪車借給了她。
賈婆子忙不迭地千恩萬謝,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褶子,嘴裏抹了蜜似的說著好聽話。
可等那老大爺的身影剛消失在街角拐彎處,她轉臉推著車上昏昏沉沉、因高燒而呻吟不止的兒子李小寶往家蹬時,渾濁老眼裏淬的卻是劇毒般的怨毒。
嘴裏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從後槽牙裏擠出字眼狠狠咒罵:
“死丫頭片子!喪門星!養不熟的賠錢貨!白瞎我喂你二十年糧!早知道生下來就該按尿桶裏浸死!”
有那眼尖嘴快的老街坊正靠著自家門框曬太陽納鞋底,瞅見這情景,忍不住嗤笑出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飄過來:
“哎喲,這不是後街那賈老婆子嗎?剛把親閨女推進火坑頂罪,轉臉倒罵得比茅坑還臭?”
“這心腸,嘖嘖,怕是比蠍子尾巴都毒,比耗子藥還歹呐!”
……
與此同時,幾十裏外的陳家屯,陳冬河家的婚宴,卻是另一番喧天動地、熱火朝天的景象。
正房堂屋裏,熱氣蒸騰,酒氣、肉香、旱煙味混在一處,濃鬱得能醉人。
劃拳行令聲、笑鬧吆喝聲,幾乎要把糊著舊報紙的房頂掀翻。
陳冬河今天活像是酒神附體,成了席麵上打不垮的常勝將軍。
他端著能裝半斤酒的粗瓷大海碗,跟號稱“林不倒”的壯漢林大頭硬杠六十五度的烈性“燒刀子”。
三碗剛猛的下肚,林大頭那張原本紫紅的臉膛已經泛了黑,舌頭早就僵得打不過彎。
“噗通”一聲,像半截遭雷劈的老樹樁,直挺挺栽倒在油膩膩的八仙桌上。
腦門險險戳進盛滿醬紅色大豬肘子的粗陶盆裏,嘴裏還含混地嘟囔:
“喝……沒倒……老林沒……接著……”
公社武裝部長王凱旋,這個平日裏令街痞混混聞風喪膽的鐵麵人物,今天也難得卸下重擔,敞開了懷抱。
被屯裏一幫血氣方剛的後生們圍著輪番實打實地敬了好幾輪,此刻臉紅得賽過關帝廟裏的泥塑神像,連脖子根都透著紅光。
他端著個盛滿白開水的搪瓷缸子,“咚咚咚”地在油膩的桌麵上敲著,試圖找回點武裝部長的威嚴:
“冬……冬子你……你小子灌人沒……沒數……跟你王叔……玩真的啊……”
他腳下像踩了棉花,背靠著糊滿舊報紙的黃土牆才勉強站穩,眼前人影都重上了疊。
今兒這日子不同往常。
陳冬河是他最看重的年輕人,又剛破了案子,特地從一堆焦頭爛額的公事裏抽身趕來的。
難得拋卻案牘勞形的嚴肅,享受這久違的鄉土煙火,一來二去,酒就不知不覺灌過了量,上了頭。
陳冬河哈哈一笑,麵皮兒光潔,眼神清明,氣息穩得跟平常沒兩樣,哪有一絲醉酒的窘態?
他利落地掀簾子鑽進裏屋,從炕櫃最底下抱出他爹陳大山藏得極嚴實的寶貝。
一個掉了黑漆的鐵皮茶葉罐,裏麵裝著小半罐子攢了好久的“高碎”。
村裏代銷店買不到啥好茶,這點碎末子,已是老陳家待客最體麵的家什。
嘩啦啦——
他抓起一大把深褐色碎末傾進粗瓷大茶壺,滾燙的開水衝下去,一股濃烈的、混著茶梗和炒豆香的粗糲氣息瞬間騰起彌漫。
“王叔,喝口熱的,順順氣,醒醒酒。”
他穩穩地給王凱旋斟滿一碗澄黃透亮的茶湯,熱氣氤氳,口裏勸說道:
“量力而行,別硬撐著。喝高些是高興,挺屍就難受了不是?”
王凱旋翻個白眼,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脹痛的太陽穴,舌頭還有點捋不直:
“臭……臭小子……誰……誰曉得你……是酒缸成了精……深……深藏不露……”
他是真納悶加服氣。
這小子今天展現出來的這酒量簡直嚇人。
車輪戰放倒他和林大頭這兩個久經酒場考驗的老簍子,那辣得像刀割喉嚨的“燒刀子”,在他嘴裏跟喝涼白開似的,眉頭都不皺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