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老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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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粗糙的大手帶著煤灰味兒,在陳冬河後背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陳冬河被他三叔這老不正經的勁頭弄得哭笑不得。
    自打記事起,這位三叔就沒個正形。
    這促狹勁兒他是從小領教到大,臉皮厚實得很。
    回到家,院子裏拴著的那頭活羚羊又開始“哐哐”地撞圈。
    這家夥被砸中時隻是暈乎了,拴進羊圈沒多久就緩過神,野性十足。
    把那圈裏碗口粗的木樁子撞得直晃悠,強勁衝天。
    碗口大的蹄子,硬是把凍硬的泥地刨出一個個淺坑。
    陳冬河本想留給老爹解悶,看這架勢,別說養著玩,能活幾天都難說,沒準半夜能把圈拱塌了跑掉。
    “得了,明天一大早給奎爺送去。”
    他找了根更粗些,帶著鐵鏽的硬鐵絲,費勁地把羚羊死死纏在羊圈最粗那根木樁上。
    奎爺正跟幾個老夥計琢磨搞點副業搞個養殖場,這活物或許能成個引子。
    一隻羊對他陳冬河不算啥,但對一心想幹點事,手裏又沒啥硬貨的奎爺來說就不一樣了。
    說不定到了他手上,能變出幾窩小羚羊來,是個搭人情的好物件。
    天色暗沉下來,村子上空籠著一層灰藍的暮靄,像潑了髒水的棉絮。
    灶房裏飄出蔥花熗鍋的焦香氣,混著燒鬆枝柴火的煙火氣,絲絲縷縷鑽進冷冽的空氣裏。
    李雪端著兩個熱氣騰騰,邊沿豁了口的大粗瓷碗走出來。
    灶火的餘溫映得她臉頰飛上兩抹紅暈,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
    看見陳冬河推門進院,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星子劃過,旋即又垂下眼簾。
    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小片陰影,帶著幾分新婚的羞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
    喧鬧了一天的院子,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陳冬河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
    煤油燈那點昏黃搖曳的光暈,從糊著塑料布的窗戶透出來,攏著他媳婦兒柔美的輪廓,跟年畫上走下來的仙女似的。
    隻覺得心裏甜得直冒泡,一天的寒氣都被驅散了。
    “小雪兒……”
    他挨過去,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剛刮過胡子的青碴感和煙草味。
    “以前我那心窩子裏就想,你呀,總跟那小耗子似的,膽子賊小,憋著勁兒,非得……非得到那最緊要的關頭,才肯漏出一點點兒聲。”
    他看著李雪的臉倏地紅到耳朵根,像撲了最上等的胭脂,連脖頸都染上了粉色,才憋著壞勁兒慢悠悠地補充。
    “這下美了,院裏連個貓崽子都沒有,院牆厚實得耗子打洞都費勁,晚上……”
    他趁李雪臊得手一抖,碗裏的稀飯差點潑出來,飛快地在她身後那道圓潤的弧度上輕輕拍了一記。
    彈得他指尖都酥了一下,一股熱氣直衝腦門。
    “想咋叫喚,就咋叫喚,嗯?讓風給你傳出去,看它還凍不凍人。”
    “你……你混球!”
    李雪臊得差點把菜盤子掀到他臉上,跺著腳,擰著身子就往屋裏躲。
    那露出的耳朵尖都紅得滴血,聲音又急又羞,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陳冬河嘿嘿直樂,胸腔震動,大口扒拉著滾燙的小米粥和鹹得齁嗓子的鹹菜疙瘩,三兩口掃光。
    李雪要幫忙收碗,被他不由分說地按在屋裏那張唯一的,掉了漆的靠背凳上:
    “老實歇會兒!熱水也給你煨鍋裏了。”
    他心裏那點小九九劈裏啪啦地打起來。
    待會兒把那個刷得發白,邊沿起了毛刺的杉木大澡盆挪進裏屋。
    燒上一大鍋滾水,兩個人泡進去,那才真叫一個舒坦,神仙不換……
    這一宿,小小的東屋炕上動靜就沒停歇。
    吱嘎吱嘎的老炕沿,不知疲倦地伴奏了大半宿。
    細細碎碎的嗚咽呻吟被厚厚的,打著補丁的舊棉門簾捂得嚴嚴實實。
    隻有窗外呼嘯的北風,偶爾能蓋過這纏綿的聲響。
    快後半夜了,那燒得暖烘烘的土炕才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李雪蜷在陳冬河寬闊滾燙的懷裏,像抽幹了所有力氣的小貓,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渾身骨頭散了架似的酸軟,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
    半睜著的眸子水光瀲灩,蒙著一層薄霧。
    帶著點被欺負狠了的惱,更多的卻是被蜜糖裹了心似的甜膩和依賴。
    手指無意識地在他結實的胸口畫著圈。
    陳冬河把這具溫膩柔滑的小身子緊緊箍在滾燙的胸前,粗糙帶著薄繭,指縫裏還嵌著點黑泥的手指貪婪地在那絲綢般的背脊上流連。
    那觸感蝕骨銷魂,恨不得就停在此刻地老天荒。
    若不是懷裏的人兒最後軟語討饒,聲音都帶著哭腔和沙啞,他覺得自己能把那點力氣從骨頭縫裏榨出來,再來三百回合。
    活了兩輩子,他並非沒有過女人。
    可這般身心交融,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血肉裏的癲狂和熨帖,是頭一遭。
    這才是真的碰著了心尖子,烙在了命門上。
    李雪不知何時沉沉睡去,鼻息細細長長,帶著滿足的倦意。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窗戶紙透進灰白冰冷的光,陳冬河便輕手輕腳下了炕,生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看著媳婦兒恬靜的睡顏,眼角還帶著點淡淡的倦痕和昨夜未幹的濕意,心疼得跟貓撓似的。
    他拿起炕桌上那半截用得隻剩拇指長的鉛筆頭,在皺巴巴的卷煙紙背麵劃拉,字跡沉穩有力:
    【小雪,我去縣裏辦事,順當的話傍黑回,可能明兒。家裏糧食在甕裏,蓋嚴實了,別讓耗子禍害。奎爺那邊料的事,我去踩實了。】
    得穩住奎爺那頭,家裏房子得趕緊蓋起來,爹娘老婆都得住敞亮屋子。
    他有這本事!
    況且,這“換票”的門道,後頭還藏著能讓他賺個金盆滿缽的機會,比悶頭種地強百倍。
    他蹬上那輛渾身亂響,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大梁都快散架的“二八大杠”,頂著刀子似的西北風,一路叮咣作響,顛簸著到了縣城西頭約定的小巷口。
    奎爺早揣著手,縮著脖子,像隻怕冷的老鵪鶉,在原地一圈圈溜達跺腳呢!
    地上被他踩硬實的雪麵都磨出個小坑。
    旁邊還站著兩個同樣裹得嚴實,眼神機警的年輕後生。
    那隻犄角彎彎,眼神桀驁的活羚羊牽過來,奎爺渾濁的老眼“噌”地一下亮起來,跟通了電的燈泡似的。
    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風幹菊花,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冬河!乖乖!你小子……洞房花燭夜才幾天功夫?就鑽山溝子下套去了?”
    “你這小子是屬啥變的?鐵打的腰杆子?婆娘不心疼啊?”
    話裏話外,老不正經的勁頭又上來了。
    眼睛卻不住地在那羚羊油光水滑的皮毛,和有力的四肢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