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振南一根煙抽完，又續上了一根。
    他蹲在碼頭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著手下們把昏迷的毒販一個個從車裏拖出來，像擺弄麻袋一樣扔在地上，然後拍照、取證、收攏散落的武器和毒品。
    那支衝鋒槍被撿出來的時候，彈匣是空的。
    一個彈匣，三十發子彈。
    結合車身上、地麵上那密密麻麻的彈孔，所有人都能腦補出之前那短短十幾秒內，這裏是何等狂暴的金屬風暴現場。
    而陸誠，不，陸大神！
    這個借調來的“場外支援”，據他自己說，就是“躲起來了”。
    躲得毫發無傷。
    空手入白刃，搶了槍，反殺了五個，還包括“老鳩”這個狡詐如狐、凶悍如狼的主犯。
    這他媽是“躲起來”能解釋的？
    這躲的是子彈時間吧？！
    一個年輕的緝毒警，湊到另一個警員身邊，壓低聲音，眼睛瞪得像銅鈴：
    “你說那個陸誠，他是不是……那個？”
    他悄悄比劃了個電影裏特種兵的手勢。
    “極有可能！而且是王牌那種！一個人逮了五個帶槍毒販！媽的！戰狼來了都得喊爸爸！”
    有人忍不住好奇，不可思議問陸誠：“大神，你是怎麽做到的？”
    在腦中構建了很多畫麵，實在想不出來，陸大神到底是如何憑借一人之力，搞定五個毒販的？
    要是換成自己，赤手空拳的，怕是連上都不敢上！
    陸誠笑了笑，道：“純屬運氣好，加上他們輕敵。”
    輕敵？
    “老鳩”要是在這兒聽見，非得再氣暈過去不可。
    他清空彈匣的時候可一點沒輕敵！
    另一個老緝毒警蹲在地上，用手指摸了摸彈孔，難以置信道：
    “這彈道……這角度……他是怎麽躲掉子彈的……”
    旁邊一個年輕的緝毒警道：
    “磊哥，你聽說過妹吹克斯嗎？”
    “妹啥？”
    “MatriX！黑客帝國啊！電影沒看過嗎？基努李維斯，尼奧！後仰躲子彈！”
    “你滾蛋！給老子整科幻片？！”
    實在想象不到，當時陸誠是怎麽操作的？
    躲起來了？
    “老鳩”又不傻，不可能對著空氣清空彈夾。
    陸誠的速度快？
    邏輯上勉強能說通，但感覺上，處處透著詭異和離譜。
    電影裏那種子彈追著人跑，背景千瘡百孔，主角毫發無傷的離譜劇情，現實中怎麽可能實現？
    關振南終於站起身，把煙頭狠狠踩滅，走到陸誠麵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最後隻化成一句：
    “回去再說！所有人，收隊！把人和貨，全部給我帶回局裏！仔細點，別漏了任何線索！”
    不看過程，隻看結果的話，這這次算是大獲全勝。
    誰大獲全勝？
    陸誠嗎？
    nOnOnO！
    被“老鳩”耍了這種丟臉的事，誰會到處去宣揚？
    所以，這次是他們緝毒隊加一個“外援”，勇擒了大毒梟“老鳩”！
    ……
    市局，燈火通明。
    當押送著毒販和大量毒品的車隊呼嘯著開進市局大院時，原本有些沉寂的大樓瞬間炸鍋。
    “什麽？人抓到了？！”
    “不是說在老工業區的垃圾巷子撲空了嗎？”
    “在哪抓到的？金海岸碼頭？”
    “‘老鳩’落網了？！”
    “誰抓的？關隊他們殺了個回馬槍？”
    消息像孢子病毒一樣擴散。
    刑偵支隊那邊，幾個熬夜整理舊案卷的警官也聽到了風聲。
    “緝毒那邊搞出大動靜了？把那個大毒梟‘老鳩’摁住了？”
    “好像是，聽說過程挺邪乎。”
    “怎麽個邪乎法？”
    “聽說……是一個人搞定的。”
    “一個人？扯呢！普通毒販都是人手一把槍，‘老鳩’那種火力更強，一個人去不是送菜？”
    “你忘了陸大神被關隊長借去了？”
    那警員心頭猛一跳！
    “我靠！不會吧？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是陸大神！在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單槍匹馬，殺進了交易現場，以一擒五！”
    “臥槽！不愧是我陸神！太牛逼了！他怎麽做到的？”
    “具體就不知道了，反正關隊他們回來的時候，臉都是綠的……哦不，是紅的？反正表情很精彩。”
    ……
    緝毒隊，煙霧繚繞，警員們焚香提神。
    陸誠含著薄荷糖，過濾二手煙。
    同樣是熬了一夜，陸誠還大幹了一場，卻看上去神清氣爽，眼睛很亮。
    有人在審訊室裏進行初步問話，那兩個中槍的在醫院裏取子彈。
    說起來真是誇張，陸誠開槍隻是兩槍傷了人，一顆子彈一個人，其餘人都是赤手空拳製服的。
    子彈不是這麽省的啊！
    關振南等人一直在平複心情，順便“審問”陸誠，完善行動報告細節。
    “所以說，你一開始就懷疑垃圾站後巷是個幌子？”關振南問。
    “直覺，加上一點分析。”
    陸誠道，
    “他們選的地方太‘標準’了，標準得像教科書上的反麵案例，反而有點刻意。”
    “然後你就自己摸到金海岸碼頭去了？”
    “嗯，我想著萬一呢，去看看總沒錯。到了就發現他們果然在交易。”
    關振南狠狠嘬了一口煙屁股，換位思考，如果當時陸誠說真正的交易地點另有他處。
    在沒有充分理由的前提下，估計所有人都會質疑。
    認為陸誠在扯淡、鬧著玩一樣！
    “然後你就……一個人上了？”
    一個副隊長忍不住插嘴，語氣裏還是難以置信。
    “情況緊急，他們交易完成要撤了，來不及等支援，交易時間頂多三分鍾，很利索。”
    陸誠解釋，
    “於是我偷摸上去，逐個擊破……運氣不錯，沒有受傷。”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運氣不錯”這幾個字，讓在場所有老緝毒心裏都是一緊。
    幹緝毒的，都見識過毒販的狠厲，那些是真敢下死手的亡命徒。
    麵對這種情況，就算是腦子裏出現“獨自一個人上”的想法，都算是猛人了！
    陸誠他是二話不說，真上！
    他是不是還有一個外號，叫“江海第一莽夫”？
    “特能抓”的稱號，是不是也是像這樣猛出來的？
    行動前，他在閻羅王那裏簽了生死簿來，是吧？
    “偷襲，搶槍，製服五人……”
    關振南看著筆錄，又抬頭看了看陸誠，
    “陸誠同誌，你這份報告交上去，我估計得有一堆人來找你談話。”
    心理評估是跑不了了。
    單槍匹馬經曆這種強度的槍戰，心理沒點波動那才不正常。
    但看陸誠現在這狀態，平靜得好像剛下樓買了包煙。
    他不抽煙，那就是買了包泡麵。
    “實話實說。”陸誠無所謂道。
    這時，審訊室的門開了，一個負責初步審訊的警員走出來，臉色古怪。
    “隊長，‘老鳩’醒了，但……他有點不對勁。”
    “怎麽？耍花樣？”
    “不是……他一直在問我們，到底出動了多少人埋伏他。”
    關振南皺眉：“什麽意思？”
    警員表情更精彩了：
    “他說……他說他明明對著那個人清空了一個彈匣，三十發子彈，絕對不可能打空，那人肯定中彈了，但他媽的地上沒血！”
    “然後人就不見了！他懷疑……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或者我們用了什麽高科技隱形裝備……”
    噗——
    旁邊一個正在喝水的警員沒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
    關振南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又想摸煙。
    他看了一眼旁邊一臉淡然的陸誠。
    好嘛，這下連毒販的三觀都被幹碎了。
    “告訴他，”
    關振南沒好氣地對審訊警員說，
    “沒什麽鬼也沒什麽隱形，他就是技不如人，被我們一位優秀的同誌單槍匹馬拿下了！讓他老實交代問題！”
    警員憋著笑：“是，隊長！”
    轉身又進了審訊室。
    可以想象，“老鳩”聽到這個“真相”後，表情會有多崩潰。
    他寧願相信是撞鬼了。
    ……
    與此同時，臨江市某處豪華別墅內。
    一個穿著睡袍的中年男人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手中的紫砂壺“啪嚓”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幾瓣，昂貴的茶葉和茶水濺了一地。
    “你說什麽？！老鳩折了？！！”
    他對著手機低吼，聲音因為震驚和憤怒而有些變形。
    電話那頭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
    “是……是的，老板。就在金海岸碼頭，人贓並獲，連人帶貨，全都……進去了。”
    “怎麽可能？！”
    中年男人臉色鐵青，“他不是安排了誘餌嗎？警察不是全被引到老工業區去了嗎？”
    “是……是啊，按理說是萬無一失。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有警察好像知道了真正的交易地點，又去了碼頭……”
    “早有準備？我們內部有鬼？”
    中年男人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應該不是。根據有限的消息，好像……好像隻有一個警察跟去了碼頭。”
    “一個？”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幾個？”
    “就一個，是個年輕警察，好像是江海來的。我聽說……隻是聽說，那個年輕警察恰巧發現了真正的交易地點，然後一個人跟去了，然後……然後……一個人抓了五個。”
    “……”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足足半分鍾，中年男人才從牙縫裏擠出話來，帶著一種荒謬感和暴怒：
    “一個人？摁了他們五個人？還帶著家夥？你他媽在跟我講神話故事？！老鳩是吃幹飯的？他那把衝鋒槍是燒火棍？！”
    “老板，千真萬確……現在道上都傳開了，說……說那個年輕警察邪門得很，好像請神了，一梭子子彈下去，一槍都沒打中……”
    “放屁！”
    中年男人咆哮起來，額頭青筋暴跳，他做了幾次深呼吸。
    然後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
    老鳩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將，謹慎、凶狠，這次交易更是布下了迷魂陣，居然就這麽栽了？
    栽在一個年輕的警察手裏？
    是一個！
    隻是一個人！
    媽的！
    這次不隻是損失人手和貨的問題！
    “老鳩”是他們公司的金牌銷售，多次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完成交易，安全係數拉得滿滿的。
    這回以這麽羞辱的方式栽了，簡直是在打他的臉，把“公司”的招牌按在地上摩擦！
    消息在道上傳遍，以後誰還敢跟他做生意？
    隊伍還怎麽帶？
    “查查那江海警察，到底是什麽來路！要細查深挖！老子要他的所有資料！”
    “還有，”
    他陰冷地補充道，
    “想辦法給裏麵傳話，讓老鳩管住自己的嘴！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心裏清楚！如果他亂說話，國外的老婆孩子，我會替他接回來照顧！”
    “是，老板，我這就去辦！”
    掛斷電話，中年男人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眼神陰鷙。
    江海來的警察？
    臨江警方請了外援，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打亂了他所有的布局。
    草他媽的！
    讓老子一夜損失了上千個！
    這事，沒完。
    ……
    市局大樓，局長辦公室。
    公安局長李冬聽著關振南的匯報，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嚴肅，到驚訝，再到震驚，最後是不可思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大隊人馬被耍得團團轉，那個借調來的陸誠一個人摸去了真正的交易地點，單槍匹馬把包括‘老鳩’在內的五名持槍毒販全部生擒？他自己連根毛都沒掉？”
    關振南老臉一紅，硬著頭皮：
    “局長，情況……總體情況就是這樣。雖然聽起來有點……玄幻，但人贓俱獲，證據確鑿。毒販‘老鳩’本人的初步口供也間接證實了陸誠同誌行動過程的……匪夷所思。”
    他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詞了。
    李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了壓驚。
    江海……陸誠……
    確實是李冬讓馬邦德派人去江海學習取經。
    近期那邊破案率有很明顯的提升，尤其是刑事案件。
    可能是引進了什麽厲害的破案裝備，或者是“罪犯克星”季教授在那邊當顧問。
    如果是後者，那絕對要把季教授請來臨江一趟。
    馬邦德派去的人回來後，竟然隻是帶回了一個江海的年輕警察。
    李冬當時還顯得很不滿，帶個小年輕來有什麽用？
    可那小年輕剛來，就帶回了很大一份“見麵禮”。
    這才引起李冬重新關注。
    人家在江海的外號大名鼎鼎——“特能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