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組長險些被那一句不願意激得起身，看起來，他大概是想說一些“這裏是我們管理局的地盤”，“你算什麽東西”之類的話。
    他被人捧慣了，因為管理局科研部對大夏的特殊性。
    並且李組長和袁明野屬一派人，都享受過“怨”帶來的好處……
    但這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被說出口，因為會客廳的大門在這一刻“恰好”被打開，袁明野知性平和的聲音強勢插入話題。
    “李組長，陳先生是我們的客人。既然是我們有求於他，首先要端正態度。”
    陳修見狀微微直起身子，唉，這種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戲碼什麽時候可以不看。
    自己的重要性還不夠大嗎，袁明野這兩人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
    這很不對勁，或者說，陳修覺得他們身上充滿了違和感：有點小聰明，但極其高傲，自顧自認為事情就該按照他們的想法發展。
    表麵正經光鮮，內裏卻不堪？公職人員不該是這樣……
    明明季誠他們和攻略組的人都很好啊，完全是奔著為國為民奉獻一生去的。
    陳修若有所思，他覺得自己和爻清應該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陳先生，我可以代表海城管理局真摯邀您合作，您之前提出的所有要求包含黎明議會的部分，我們都將慎重考慮，不過……”
    陳修主動補上她的未盡之言：“要我先證明一下？”
    袁明野含笑不語，李組長虎視眈眈。
    注視眼前之人良久，陳修才緩緩歎氣：“你們不夠誠實啊……”
    前一刻還說有求於人，後一秒就變成合作了，提出的要求說是會慎重考慮，實際上考慮完辦不辦事仍是管理局說了算。
    “我想你們可能還沒有弄清楚一件事，現在該著急的是你們，不是我。”
    陳修幹脆利落地把公文包一收，打算退場了，他一邊收拾一邊說：“反正我老板隻讓我傳個話，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他眉眼間盡是怨氣：“你們管理局的人可真有意思，想讓人加班，不僅不給加班費還頤指氣使的。”
    李組長冷笑一聲，他也站起身。
    “你以為管理局是什麽地方？能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陳修抬眼，他沒什麽畏懼感地問道：
    “你們想抓我？”
    對別人來說，進了管理局再想強行闖出去是很困難和麻煩。
    但對陳修來說，不就是讓係統把這具身體收回人物檔案裏，再找個地方投放的事嗎。除非這個世界上有人能阻止係統，不然別想抓到爻清和他的任何一個分身。
    許是被威脅多了，陳修這樣的好脾氣也在今天連連破功，他直視這兩人，語氣毫無波瀾地說：
    “你們可以試試，到底能不能留住我。”
    “等等！”
    袁明野隻思考了片刻，就明白了陳修不吃這套，她出聲挽留道：“抱歉，陳先生，原先是我表達方式不對。請容我換一種問法，您考慮再接一下管理局的委托嗎？報酬管夠，隻需要您幫我們聯係上安爾·伊斯。”
    報酬管夠……隻用聯係就行……陳修動作頓了頓，他側頭問：“什麽報酬？”
    見有戲，袁明野爽朗一笑，“隻要您真的能聯係上對麵，什麽報酬都可以。”
    審視一個人的欲望，可以從中看出這個人的靈魂底色。她也能通過陳修想要的報酬，看出他的真實目的。
    什麽報酬都可以。
    毫不誇張的說，陳修的眼睛鋥一下亮了，他再次確認：“隻用我聯係對吧？後續不管發生什麽都跟我沒關係對吧？”
    “對。”
    “我要什麽都行？”
    “對。”
    在陳修確實為他們帶來溝通兩界的直播的基礎上，他能聯係上詭異也不是什麽怪事。
    “麻煩給我簽個合同，謝謝。”陳修抱著收拾好的公文包再次坐下，抬頭，十分認真地說。
    對麵兩人同時一愣，“合同？”
    陳修很理所應當地點頭，他對袁明野說：“嗯，交易合同，我幫管理局聯係安爾·伊斯，管理局給我一套江景大平層，要在市中心、起碼5室1廳2衛、家具水電齊全，再額外支付我一百萬，哦房子的裝修風格我不挑，采光好就行。”
    一口氣沒帶喘的說完全部要求，陳修期待地看著袁明野，連身上那股頹廢氣質都輕減了不少，在對麵兩人略帶迷茫的目光下，他還補了一句：
    “合同一式兩份，記得蓋管理局的章，簽了我立馬幹活。”
    李組長：？
    就這？
    這和拿到一張空白支票然後往上寫了100塊有什麽區別？？
    你小子知道管理局的無限製報酬可以拿多少普通人見都沒見過的東西嗎，結果你就要了最俗氣的房子和錢？？？
    要錢也隻要一百萬，我的老天爺，碰見活菩薩了這是，要知道收容組最低級的成員年薪也有六十萬啊，隔壁攻略組還要再翻一倍呢。
    在李組長內心吐槽陳修不識貨的時候，袁明野已經打電話讓人擬好合同蓋完章送來了，她把合同往陳修麵前一推，“請。”
    激動的心啊，顫抖的手啊，陳修眼神火熱地輕輕撫過那些透著油墨清香的文字。
    他努力當牛馬這麽些年，為的不就是這個嗎，不動產和足夠他混吃等死的錢，這才是人生真諦啊，感恩家裏有個A級大佬的每一天！
    【爻清】：喂。
    【爻清】：你不是早就該離開管理局去幹活了嗎，怎麽還在這，還把安爾論斤賣了。
    【安爾·伊斯】：嗯？
    【陳修】：求求了大佬你就跟他們說句話吧，一句都行，一句話換一套房啊，求求
    係統空間裏，爻清正無語著想安爾要是答應他了，到時候要怎麽和管理局的人說什麽才能不影響劇本。
    沒成想安爾沒有先回複陳修，反倒來問他意見。
    【安爾·伊斯】：爻清，可以嗎
    正如陳修這個分身隻肯聽爻清下達的工作安排，向來好說話的安爾也會在這種事上詢問爻清意見。
    哪怕他們是同一個人，陳修稍微動用一點精神力就能和安爾同心共感，安爾同樣也是。
    但他們都默契的隻對本體使用這種能力，分身間隻保留“呼叫”功能，這讓爻清微妙地想：
    他們有時候不像自己的分身，而是兩個獨立的人格。
    安爾並不介意幫一幫這個在外幫爻清跑腿的小弱雞，爻清知道，他隻是在顧慮這樣的意外情況會不會打亂自己的劇本。
    感受著另一邊傳來的“求求求求求求求求”，“老板你最好了答應一下我給你當一輩子狗”，“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陳修的情感波動非常強烈，等等，裏麵是不是混進去了什麽怪東西。
    【爻清】：行
    【安爾·伊斯】：陳修，做好準備
    陳修這邊得到反饋，火速看完合同再火速簽字，生怕爻清和安爾反悔似的，李組長同樣緊張地看他簽完字，也生怕他反悔。
    合同一收，陳修站起來，“走吧，帶我去直播大屏那。”
    他走起來十分迅速，看著是很迫不及待了。
    隨即跟上他的袁明野嘴角一抽，這回她真看不懂了，陳修手裏隨便一個道具都能換十套別墅，他何必費那麽大一番波折的來找管理局要房子。
    這其中定然有隱情。
    “先說好，我隻管聯係，其他的一概跟我沒關係。”跨進掛有直播屏的大廳，陳修最後一次強調。
    與此同時，他在心裏通知安爾這邊準備好了。
    袁明野還沒來得及思考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就見直播大屏突然一花。
    短短半秒後，畫麵恢複，噴濺的血液停在空中，每個人的表情都被定格在了上一刻。
    [？？卡了？？？]
    [這直播也能卡？？？]
    [管理局呢，快來人修一下你家服務器啊]
    林星眠原本守在直播屏幕前，見到這一幕猛然回頭，果不其然的在門口看見了陳修一行人。
    除了三位組長和陳修，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直播畫麵卡頓。
    快到副部長還沒來得及請示袁明野要怎麽辦，快到袁明野看向陳修，一句“等等，給我們一點時間清觀眾”卡在喉嚨裏尚未出口。
    屏幕再度變化，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畫麵替代了血肉橫飛，斷肢、屍體滿地的陣營戰。
    明亮暖黃的燈光下，足以讓觀眾們看清房間中的每一個細節，不論是滿牆的玩偶畫作，還是美輪美奐的玻璃彩窗。
    亦或者是……屏幕中央的，黑發詭異。
    安爾·伊斯坐在爬滿玫瑰藤的紅絲絨木質沙發上，直直麵向屏幕。
    正經A級詭異帶來的精神汙染和安妮那樣的詭異造物完全沒有可比性，更何況爻清還偷偷讓係統削弱了管理局直播鏡頭的抗汙染能力。
    於是，當所有人的目光在猝不及防之下和屏幕中的傀儡師對上。
    隻有直麵過那雙盛霧的眼睛後，眾人才知道莎德娜在他麵前站起，敢抬頭與他對視到底花了多大的勇氣和意誌力。
    每一個人都短暫地忘記了自己是誰、準備幹什麽，都沉寂在無邊無際的灰色大霧中。
    直到安爾輕咳一聲，袁明野一類的b級玩家才從失神狀態下驚醒。
    林星眠最快找回自身狀態，他一手按住腰間的對講機，一邊呼叫信息部副部長一邊往對方那衝。
    他幾乎是閃現到控製中心，副部長連帶著一群下屬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想也不想，林星眠試圖直接強製關閉直播間，早讓078駭入海城管理局中控係統的爻清翹著二郎腿看他做無用功。
    “唉，要不是請係統當一次黑客的價格太貴，我真想讓你控製全世界的電子屏幕強製投屏安爾的副本。”
    078回他：“該情景不可能成立，宿主。”
    “我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外來者，不僅隻能以宿主為媒介使用能量，一旦用自己的運行能量影響世界，能量消耗還會成倍增長。”
    爻清看著林星眠喚醒副部長，和對方交談一番後轉身向陳修走去，他隨意問了一句：“嗯，那你現在還剩多少可以幹預世界的能量？”
    “不多了。”078沒做具體回答，“演繹值可以補充我的能量，上次提到和宿主簽訂契約的事，宿主可以再考慮一下。”
    哦，就那個不管今後自己賺多少演繹值，一直都得分078十分之一作為補充能量的契約。
    爻清壓了壓自己額前翹起的頭發，“雖然你在某些時候確實很好用，但我需要再考慮一下。”
    也很好了，078如果有實體，那麽它現在的嘴角一定是向上揚的。上次提到簽訂契約，爻清還是一口回絕，這次態度就有所鬆動。
    078心情甚好的想著，是順其自然等爻清自己簽下契約，還是，找機會再彰顯一下自己的用途呢？
    林星眠眉宇間戾氣橫生，等他回到大廳中，袁明野和其他清醒過來的人早已把陳修包圍在直播大屏前。
    見到他回來，而且臉色不怎麽好，袁明野瞬間就明白：直播出問題了。
    “欸，這是要做什麽？”
    陳修看看大屏幕上泰然自若的安爾，又看看眼前這群一個個神情緊繃的人。
    “我們要關閉直播。”袁明野頭一次在陳修麵前沉下臉，可惜隻換來對方無辜的一攤手。
    “你們要關就關啊，直播設備不都是你們在管控嗎？而且我早就說過隻負責聯係，現在聯係上了你們怎麽還翻臉不認人呢。”
    陳修指了指屏幕上坐等他們聊完的安爾·伊斯，“我勸你們要談還是趕緊談，這位隻是講禮，不代表他有耐心。”
    “哢嗒”，槍械上膛的聲音。
    有人將槍械對準了陳修，袁明野像是腦子抽了，竟然沒阻止。
    “各位。”
    安爾·伊斯平淡的聲音從設備中傳出，將所有人的視線拉回屏幕。
    這次倒是沒人敢直視他的眼睛了。
    “雖然陳修並非黎明議會的人，但他既然同會長有私交，我便不會對他的遭遇坐視不理。”
    李組長瞳孔巨震，他聽見什麽了，這個詭異是不是親口承認自己是黎明議會的人了？
    “還有，袁組長，你也不必試探我對陳修的態度。”
    聽見自己的職稱被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詭異喊出，這絕對是管理局史上第一遭，袁明野如臨大敵地抬手讓人將槍械放下。
    陳修輕咳一聲：“那麽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袁組長，記得給報酬。”
    他朝包圍自己的這一群人點頭致意，然後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
    現在已經沒人去計較陳修是怎麽跑掉的了，因為安爾·伊斯一手支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這群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他的人，問道：
    “聽說你們想找我談談？”
    人群一片靜默。
    這樣的聯係還是過於直接和突然了，像李組長這種根本不覺得陳修能聯係上副本bOSS的人恨不得自戳雙目。
    完了，陳修說的都是真的。
    他用幾乎是氣音的小小聲問袁明野：“這怎麽辦？”
    後者深吸一口氣，還是上前半步，回答問題。
    “是的，我們想和您談談。”
    回到係統空間的陳修對爻清感歎：“這個‘您’說的，可比對我說要真情實感多了。”
    爻清斜著眼瞅他，不接這茬。
    “是誰說要給我當一輩子狗來著？怎麽還在這看戲。”
    抱緊懷中的合同，陳修老老實實應了。
    “好的老板，我這就去幹活。”
    等陳修離開係統空間，爻清才嘴角上揚，心情頗佳地繼續看安爾那發生的事。
    那邊袁明野正試圖讓安爾和管理局單獨交談，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讓他們先把麵向五十萬觀眾的直播關了。
    安爾姿勢不變表情不變，一句解釋都沒有地給了管理局兩個字：不行。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袁明野接到副部長的信息說這波精神汙染不會立刻致人死亡，還在可以被治愈的範圍內，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
    早談完早結束，然後挨家挨戶發精神清潔劑吧。
    至於那些個外國IP……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談話這才進入正題——管理局要付出什麽，才能從安爾·伊斯手中換回那些玩家的性命。
    對麵仍然漫不經心地拋出下一個問題。
    “你們有什麽值得我看一眼的東西麽？”
    管理局有什麽能給一個A級詭異的？
    錢財權力？他用不到，力量？瘋了吧給敵方補充力量是生怕他碾自己人時碾得不夠快嗎。
    問題尖銳、直擊人心，一時間讓袁明野啞口無言。
    許是初次見麵的試探讓對方感到冒犯，袁明野絲毫沒從對方身上看到季誠當時形容的和善。
    她暗自苦笑了一下，他們是怎麽想的，對陳修沒好言好語相待就算了，這可是A級詭異啊。
    小心翼翼地放低態度，袁明野給出了第一個她認為對方會感興趣的籌碼。
    “關於救世言論，管理局會仔細斟酌，在此之前我們可以先和黎明議會達成合作，貴組織的一切要求我們優先滿足。”
    安爾·伊斯淡淡道：“世界麵臨毀滅是事實，和你們信不信無關。再者，黎明議會從來不需要與誰合作才能達成目標。”
    “陳修的說法也許讓你們誤解了一點，黎明議會找上你們隻是為了有個更趁手的…”安爾·伊斯想了想，接上：“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