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管理局的兩人，陳修看向沙發上的小觸手，總算是能直接與赫卡忒對話了。
    “你要送的人呢？”
    觸手在他的注視下急速膨脹，鼓動著填滿了陳修家中的小半個客廳，然後從中裂開。
    赫卡忒扶著鬥篷從中走出，“臥室在哪？”
    陳修指了指二樓的某個房間，後者一副很趕時間的樣子，連走路都不想走了，直接瞬移上去。
    待陳修走到房間門口時，赫卡忒已經輕手輕腳把爻清放在床上了，祂壓低聲音說：“沒有吾的力量溫養，他最多半個小時就會醒。”
    “嗯。”陳修說：“你很急？”
    “當然急，之前不是說國外成立了以吾為信仰的教派麽，他們的規模已經從百人擴散到萬人了。”
    赫卡忒的麵容在深黃鬥篷的陰影下晦暗不明。
    祂擺擺手說：“官方不管，而且還在推波助瀾，吾在解決這件事。”
    陳修沒有拆穿祂，區區萬人的教團而已，還能讓一個邪神感到棘手嗎。
    教團既然信仰塵埃之母，他們之間就有了聯係，有聯係就有殺人的理由。
    若是嫌煩，祂大可以把這群人全納入體內。
    走的這麽急，是怕爻清醒後看到祂，或者聽見熟悉的聲音後會想起什麽吧。
    陳修對此心照不宣，隻淡淡“嗯”了一下，在確定爻清不會因為赫卡忒而應激之前，他也不讚同祂出現在本體麵前。
    赫卡忒順著觸手傳送門回去了，原本龐大的觸手群又縮水至小小一根，在沙發上躺屍。
    走進房間替爻清掩了掩被角，此時正值下午，氣溫有個二十三、四度，陳修怕他熱還開了空調。
    輕輕合上房門，他準備下樓看看冰箱裏有什麽食材。
    麵條、雞蛋……調味料是齊全的，但是沒有青菜和番茄了，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後，陳修試探性的打開外賣軟件。
    依舊五分鍾。
    他與拎著菜和其他東西的“外賣小哥”麵麵相覷。
    禮貌接過，禮貌詢問：“你是管理局的人？”
    小哥靦腆地點頭，並表示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之後不想出門時請把垃圾放在門口，他會幫陳修丟掉。
    這是真心動啊，誰安排的這項服務，陳修想給五星好評。
    在他謝過外賣小哥正要關門時，二樓臥室發出“嘭”的一聲巨響，伴隨著各種東西砸在地板上稀裏嘩啦的聲音。
    陳修臉色一變，但還沒等他身體反應過來，爻清的信號便先一步抵達。
    【爻清】：在試新能力，不用管我
    【爻清】：該幹嘛幹嘛去
    頂著外賣小哥欲言又止的眼神，陳修掛起職業微笑。
    他在關上門前說：“你就當什麽也沒聽見。”
    臥室內，滿血複活，狀態重歸生龍活虎的爻清正興致勃勃地拆家。
    說是拆家也不盡然。
    他隻是在用精神力操控家具擺件懸浮飄動，因為還不熟練，那些過重的床頭櫃往往剛被抬高就不受控製地摔砸在地板上。
    078浮在他身邊：“影響現實……精神力具象化啊。”
    隻有身為綁定者的078才能感受到，爻清如今似玩鬧的舉動裏，充斥著怎樣一股強大、純粹的精神風暴。
    它突然意識到，那場往複不休的輪回，從未是單純的苦難。
    當爻清在意識的荒原上與塵埃之母的蠱惑苦苦相抗時，每一次瀕臨被吞噬的邊緣，都像有一把刻刀在雕琢他的精神內核——
    那些試圖瓦解他神智的精神洪流，反而成了鍛造意誌的淬火劑。
    反複撕裂意識的劇痛，恰似砂輪在粗坯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斬去所有冗餘的脆弱，隻留下最堅韌的本質。
    078不能否認，爻清的確是個極其有天賦的宿主。
    精神力具象化，這是連星際中都少有人能練成的能力。
    這樣的精神強度，倘若他再服用一次高級精神力藥劑……就可以無視係統屏障，直接攻擊到078的主腦了。
    這才多久，它就要開始忌憚這個新綁定的宿主。
    078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像應對那7681位前宿主那樣，在爻清身上使用相同的招數。
    原本是看這個人底子和天賦都很好才想著與他綁定，這樣才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利益，如今看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房間中，狂躁且龐大的精神風暴被爻清死死悶在這個狹小空間中，半步不得出。
    他正嚐試把風暴緩緩收攏，凝聚。
    這個過程如同將狂暴奔湧的江河抽絲剝繭，任由那滔天巨浪在指尖輾轉騰挪，最終化作一縷縷能穿針引線的柔芒。
    原本上下翻飛不受控製的家具擺件開始平穩有序的懸浮、倒轉，然後在爻清的指揮下平穩落地，不激起一粒灰塵。
    爻清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些家具落回原位，精神力具象化應該不止隔空取物這一種使用方式。
    這裏的位置也太小了，不適合他實驗自己在輪回中練出的新能力。
    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精神力的變化從何而來。
    哪怕有係統保護機製的存在，爻清也無法忘記那些令他心悸的瞬間。
    深入骨髓的痛苦成了最好的燃料，讓他的意識在毀滅與重生的循環裏愈發純粹凝練。
    不，不僅僅是這樣。
    爻清調動精神力鏈接，瞬間共享了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每個分身的記憶。
    噢——
    他如今能這麽順利且毫無難度地適應這些突然被拔高的精神閾值，應該和赫卡忒從沒斷過的力量輸送有關。
    感動，流淚了。
    果然隻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還沒等爻清開始在思維頻道給赫卡忒點播一首《感恩的心》，他就在記憶裏翻到今天早晨剛發生的談話。
    ……什麽世界級大活動？
    你們在我睡著的時候給我攬了這麽大一個活？？
    “咚咚。”
    房門被輕輕敲響，打斷了爻清的思緒。
    “老板？我可以進嗎？”
    後者回過神，高聲應了一句，然後繼續躺在床上翻看記憶。
    陳修推開門就看見自己整潔的床鋪已經被爻清滾得亂七八糟。
    他欲言又止。
    “我做了碗麵，老板你吃嗎？”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