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很靜，隻有窗外的風聲在空曠中蕩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黛箏現在心情十分不妙，林星眠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您和譚局……談得還順利？”
    這話問得頗為小心翼翼。
    “順利啊，那可太順利了。”
    因這句話回想到方才會議室中譚問天的態度和要求，黛箏怒極反笑，她抬眼望向窗外，直升機早已消失在雲層裏。
    “海城管理局都漏成篩子了，袁明野那一派的人向來是有點腦子但不多，被人當槍使完自己還不知道，她近期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你摘了出去。”
    冷笑著說完這句話後，黛箏抬手捏住自己的眉心，在林星眠的注視下無可奈何地輕歎：
    “譚問天找我商談的內容可以簡化為兩件事，一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鬼知道他從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跟陳修說了點不該說的內容。”
    林星眠皺眉，有人泄露局長的談話內容？
    這不是簡單的竊聽或者泄密事件了，在黛箏隻帶了季誠一人赴約的情況下知道的這麽詳細，八成是用非常規手段……
    黛箏站在走廊上抱臂翻白眼，她說：“第二件事，北城要我們在一眾國家裏拔得頭籌。”
    “拔得頭籌是什麽意思？”林星眠預感到些許不妙。
    “黎明議會前期招新，由人類方舉辦初賽這事你也知道。”見林星眠微頷首，黛箏便接著說道，“議會要派人來考察，看我們——我是說全人類裏，那些有能力承辦賽事的國家，到底夠不夠格。”
    譚問天那句“僧多粥少，也由不得我們來選”的意思其實很明確。
    國與國的較量，從來都是不進則退。
    就算有人不甘心被議會牽著走，可置身在這盤棋中，誰又能真的置身事外？
    顯然大家都深諳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停滯不前的代價可能是失去話語權、可能是喪失發展先機、沒人願意在風雲變幻的國際格局中淪為任人擺布的棋子。
    競爭自然激烈。大小國家同台競逐，無不卯著勁想贏得考察員的青睞。
    因為所有人心裏都清楚，在國家之間的角力場中，容不得片刻懈怠和僥幸。
    雖說“定下人類作為初賽主辦方”是共同目標，但在此之下，各國的私心與小盤算其實一點也不少。
    黛箏對此感到頭痛。
    “北城那邊的意思是，隻要拿下了主辦權。不管比賽場地有多少個，大夏要占據的主賽場至少要有三成。”
    “他們管這叫拔得頭籌，我的天哪，真敢想。”
    這番話給林星眠說沉默了，黛箏和譚問天職階差別不大，她可以肆意吐槽北城的做法，自己這個小組長可不行。
    “哇，我用腳想都知道他們搶主賽場是要幹什麽，給自己人開後門給對手使絆子。”
    其實這麽做也無可厚非，對各國來說，擁有主賽場就等於擁有政治主動權。
    你想啊，假設初賽在某個國家舉行，那他們完全可以在入境審批上動點小手腳，把那些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堵在門外不讓進場。
    這是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也最直觀。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乃至更多陰損手段出現在自己人身上，有實力的強國都會爭搶到至少一個主賽場用以製衡和威懾其他國家。
    而在這種聚焦世界目光的大活動下，擁有更多主賽場也意味著能得到更多利益。
    單從經濟和政治兩方麵來看，一半是短期拉動經濟增長，長期提升城市基礎設施與產業升級，提升國際知名度與後續經濟吸引力。
    另一半則有提升國家形象與國際話語權，增強國內凝聚力與社會認同，推動治理能力升級等等好處。
    黛箏不反對大夏想方設法提高國際競爭力，但她認為占三成主賽場這個要求完全是北城那邊在獅子大開口。
    也許還存了幾分為難她的意思。
    因為這件事是譚問天以總局身份下令，要求黛箏全權負責這件事。
    林星眠心頭一沉，“這分明是把您架在火上烤。”
    黛箏嗤笑一聲，指尖在手臂上輕輕叩著，節奏裏帶著壓抑的煩躁：“可不是麽。”
    “譚問天倒是會甩包袱，一句‘總局相信你的能力’，就把這燙手山芋扔過來了。”
    窗外的風卷著幾片樹葉撞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既要應對內部的派係傾軋，防備著海城管理局那些被當槍使的蠢貨，如今還要再扛一份重擔。
    這個海城管理局局長的位置真是不好坐。
    “罷了，一分風險一分收獲。”
    黛箏整了整衣襟，方才的怒意已斂去大半，隻剩下冷靜與果決。
    她道：“若我能為海城搶下一塊大肉，總局的位置可就未必是北城的了。”
    林星眠抬眼時，正撞見黛箏眼底閃過的鋒芒。
    “您是想……”
    他話沒說完，便被黛箏抬手打斷。
    “想什麽不重要，做得到才重要。”
    她放下環在胸前的手臂，拍了拍林星眠的肩膀，“先清理門戶。”
    “袁明野那一類人，我原先認為他們隻是高傲了些，沒什麽壞心眼。但我忽略了蠢人不可以上桌這點，險些釀出大禍，以前留著他們沒什麽大問題，如今卻不行了。”
    林星眠抿唇，等著黛箏的下一句吩咐。
    “該停職的停職，該下放的下放，調任休假出差什麽理由都行，總之把會拖後腿的都給我清走。”
    “嗯。”林星眠記下自己局長的要求，他認真問了一句：“那事情結束後還讓他們回來嗎？”
    “看他們表現。”
    說著，黛箏將自己臂膀布料上的銀色徽章取了下來，拋給林星眠。
    “帶上這個，一切人員變動不用走常規流程，給你兩天時間清完所有會妨礙海城管理局的人。”
    徽章正麵是管理局的標誌，依舊是環繞著匕首振翅的飛鳥，翻過來便是分局局長黛箏特有的徽記，邊緣泛著冷光。
    林星眠接下這枚徽章攥在手心，隻覺得那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卻奇異地讓人定了神。
    他鄭重點頭，目送黛箏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鞋麵敲擊地麵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裏格外清晰，像是在為這場即將開始的清理行動敲下定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