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是從江麵開始漫上來的。
    太陽沉得很快，最後一點金紅的餘暉貼在江麵上，晃得人眼睛發暖。
    玄之早在吃飽喝足後開始了自己的休閑活動，她先是用陳修的外賣軟件分別給自己和爻清下單了些必需品。
    電子產品當然是必不可少的，他倆現在連手機都沒得玩，零食自然也要來點。
    她還額外下單了條瑜伽墊，因為想在落地窗前完成每日修身養性的目標——通俗來講就是打坐。
    對岸的樓宇漸漸亮起燈，先是零星的幾點，接著連成一片橘黃的光帶。
    白色的水霧從半開的玻璃門中透出，陳修一身睡衣，擦著還在滴水的頭發下樓取物。
    他抬眼便見到江風卷著水汽掠過窗玻璃，留下一層細濛濛的潮意。
    玄之在夕陽餘暉下盤腿靜坐，青色衣擺平整地鋪在瑜伽墊上。
    整個人脊背挺得筆直，卻不見半分緊繃，仿佛一株臨水而生的青竹，根須深紮於地，枝葉卻自在舒展，與周遭的暮色江景融為一體。
    她眼簾輕闔，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隨著呼吸的節奏微微起伏。
    入定後的玄之安然靜謐，天師的一麵在此刻被無限放大，周身裹著禪意的她，像是遠山隱入夜色前最後的沉靜。
    雖然已經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聲，但玄之仍舊在陳修剛踏上階梯的瞬間睜開眼。
    “……抱歉。”
    對上玄之清明澄澈的雙眼，陳修肢體僵了僵，他認為打擾到別人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
    從入定的狀態中脫出，玄之抬頭看停滯在樓梯上的陳修：
    “不用抱歉，我本來也沒在做什麽要緊事。”
    她笑了下，站起身的同時將有些褶皺的道袍撫平，說：“更何況這兒是你家不是麽？該是我打擾到你的生活節奏了才對。”
    “作為賠罪……”
    玄之單手作劍指，食指、中指伸直並攏，其餘手指收入掌中。
    無形的“炁”凝聚在指尖，隨著玄之的動作劃出符路。
    淩空畫符，一筆成型。
    以她如今的道行，早就不需要借黃紙朱砂等外物輔助成符了。
    還沒等陳修接話，陣陣帶著暖意的風率先撲麵而來，頃刻間絞幹了他不斷向下滴水的濕發。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抬腿下樓：“這能力還真是不錯。”
    “嗯呢，其實還有更方便的小妙招，但師傅一般不讓我這麽用。”
    玄之手指下滑，身後的瑜伽墊自動卷起收入防塵袋中：“他覺得做事時總用‘炁’代勞，會讓我逐漸心生怠惰，不利於修行。”
    走到冰箱前拿出飲品的陳修側頭點評。
    “我覺得你師傅說的對，偶爾圖個方便沒關係，但事事都用能力解決會讓人產生依賴性的。”
    玄之走到他身邊，打量著冰箱裏還有什麽喝的。
    “其實剛剛在洗澡的時候，海城管理局給我發了消息，這會還沒想好怎麽回。”倚靠在吧台桌邊，陳修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單手解鎖後將其遞給玄之。
    “我看看……”
    玄之接過手機，翻動瀏覽著黛箏發來的詢問。
    這位局長的頭像是隻正在微笑的白色大胖狗，可以看出這是她的私人賬號了。
    [黛箏：陳先生晚上好，冒昧打擾您休息了。]
    [是這樣的，今天聽說議會的考察員已經到您那邊了，住宿方麵還便利嗎？]
    [是否需要管理局按照考察員的個人喜好為她也安排一套房子暫住？]
    信息發送的留有間隔，顯然是對方斟酌再三才發來的。
    [另外還有件事想請教您，不知考察員大概什麽時候前往管理局，我們也好提前清場做準備]
    隻發了這麽幾句，顯然是黛箏也不願過多打擾他，如果不是這話必須得問，她甚至不想點開與陳修的聊天框。
    把手機還給陳修，沒能找到心儀飲品的玄之遺憾關上冰箱門，打算等會就喝白開水。
    她回話道：“我倒是不急著去管理局，他們聯絡各國也要時間吧，估摸著集結完所有人最快也要三天。”
    “嗯。”陳修喝了口手中的蘇打水，目光沒從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挪開：“我主要不確定爻清怎麽想，他還在房間打遊戲。”
    “明天問問他吧，你可以先回我的住宿問題。”玄之給出建議。
    陳修抬眼，順口問了句：“那你是繼續住我這還是讓管理局給你另找一套房子住？”
    對麵的人眨眨眼，理所應當地說：
    “當然是住你這，一個人待著也太冷清了，更何況你這邊的外賣送的比較快。”
    “說得好像管理局不會給你特殊服務一樣。”
    想和爻清住就直說唄，扯什麽外賣理由，大家都是分身，他還能不知道玄之在想什麽？
    陳修放下飄冷氣的蘇打水，開始打字回複黛箏。
    [陳修：考察員這段時間就暫住在我家，不用另找房子]
    對麵好像守著手機聊天界麵似的，在陳修信息發出去的那一刻秒回。
    [黛箏：好的]
    至於考察時間的問題，陳修隨意找了個借口。
    [陳修：她去管理局的時間我明早給你答複，另一個考察員還沒有到]
    [黛箏：收到∠(°ゝ°），麻煩你了]
    “回完了？”玄之支著頭問。
    “回完了，等明早爻清醒了再說吧。”
    陳修將手機收起，打算回房間休息，他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來個事，轉頭問玄之：“爻清發消息跟我說他明早想喝粥，我打算自己在家做，你呢？”
    “先說好，我會做的食物不多，你想吃別的可能需要自己出門買或者點外賣。”
    沉吟片刻，玄之大大方方地說：“單喝粥我吃不飽，反正我每天早上都會出門晨跑，就順便在外麵吃早餐了。”
    但你在外麵閑逛被管理局看見的話，他們又要開始腦補一些莫須有的東西了吧。
    雖然是這麽想，卻並沒有阻攔意思的陳修點點頭：
    “行，那要給你留一點飯嗎？”
    “留，記得給我轉點錢。”玄之提醒他，自己現在還是個手上分文沒有的窮光蛋。
    “我回房轉你，你的房間是二樓第三間，有獨立衛浴，沒有換洗衣服就叫人送來。”
    玄之朝靠譜的社畜比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