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越想他就越害怕。
    玄之在小李的腦補中已經變成揮揮手就能弄死一城人的暴躁大bOSS了。
    對不住對不住，小李在心裏對玄之道歉。
    他也不想腦補啊，可是黎明議會的前兩個正式成員太嚇人了，實在有點控製不住。
    小李遠遠跟在玄之身後，隻敢隔幾秒飛快瞥一眼那道灰藍色的背影，呼吸聲都刻意放輕。
    玄之正繞過一片修剪齊整的灌木叢，翠綠葉片上的露珠被她帶起的風拂落，墜在草葉間濺起細碎的濕痕。
    輕風掠過耳畔時，身後百米外那道氣息清晰可辨。
    有種刻意放輕卻掩不住的急促，還混著幾分慌亂的雜亂，心性有待提高啊。
    那道視線於她而言還是太過顯眼了，玄之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淺弧，腳步依舊平穩，沒半分停頓。
    雖然已經圍著小區跑了大半圈，她胸腔的起伏仍然均勻平穩，呼吸綿長而悠遠。
    畢竟小區平整的路麵可比崎嶇山路好跑多了，玄之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吐納節奏上。
    管理局的這點關注，於她不過是路邊風聲穿林、花香浮蕩般的尋常，是周遭景致的一部分，無關輕重。
    說真的，玄之這會還真想停下來，轉身逗逗身後的小隊員，都怕成啥樣了還能堅持跟著她呢，工作態度還是值得嘉獎的。
    隻是她轉念一想，這會要是真的停步回頭找人聊天，怕是要把小隊員嚇出點毛病來……
    還是再等等吧。
    玄之嘴角噙著點似有似無的笑意，略微加快了跑動的速度，高馬尾在身後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線，身影很快隱入濃蔭深處，隻留一串晨鳥的啼鳴在原地輕旋。
    遠處的小李也跟著提速，趕緊貓著腰跟上去。
    頭上帽簷壓得極低，遮住了他眼底滿溢的糾結。
    畢竟是黎明議會的考察員，怎麽可能察覺不到，自己正在被人跟蹤。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早就被人家發現了，隻是任務在身，必須硬著頭皮往前挪。
    簡直像個被絲線牽著的風箏，能飛多遠全靠線繩另一頭的人決定。
    不過很快，小李就沒空管自己腦子裏那些胡亂腦補的東西了。
    因為玄之像是完全不知疲倦似的，圍著整個小區的環路一圈圈跑下去。
    晨光從東邊爬上天際線，漸漸變得灼人，她的步伐仍舊穩定而輕快，和跑第一圈時沒任何區別。
    那道灰藍色的身影掠過噴水池時，帶起一陣微風，經過涼亭時甚至能抬手拂開擋路的柳枝，動作流暢，不見絲毫疲憊和滯澀。
    小李起初還能靠著自己平常鍛煉出的體能輕鬆跟上，把距離維持在百米外。
    可三十多圈下來，這就算是體質經過強化的C級玩家也抗不住啊。
    他的肺在呼吸間被扯得生疼，喉嚨裏冒著火，汗水跟流不完似的從額頭和脖頸間淌下，衣服黏糊糊地貼在背上。
    這下哪還顧得上把不把控距離，他隻能咬緊牙關拚命跟跑，腦子裏完全隻有“不能跟丟”四個字。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絕望地瞧見玄之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開。
    運動鞋底碾過路麵，發出沉重的摩擦聲，跟玄之那近乎無聲的腳步比起來，簡直像在敲鑼打鼓。
    “呼……呼……”
    小李扶著路邊的樹幹猛喘，他都快幹嘔了，還是眼睜睜看著玄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不久後，玄之從他身邊掠過，臉上連層薄汗都沒有，仿佛是在散步。
    小李的腿控製不住地打顫，褲腳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腳踝上又涼又沉。
    腦子裏最後一點關於“暴烈大bOSS”的腦補，早被這鋪天蓋地的生理疲憊衝得煙消雲散。
    他望著那道越跑越遠的背影，隻剩下一個念頭在混沌的腦子裏盤旋：
    這……這還算是人嗎？
    咬著牙直起身，剛想邁步，就見玄之拐過前麵的彎道，身影被茂密的梧桐葉擋住。
    等他踉蹌著追到彎道處，眼前隻剩空蕩蕩的步道向遠方延伸。
    風吹過茂密枝葉，沙沙聲像是裹著細碎的笑，嘲弄著他此刻的狼狽。
    “人呢？怎麽……怎麽突然沒了？”
    小李慌了神，喉嚨裏的灼痛都忘了，顧不上喘氣就往前衝。
    冷不丁，後衣領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攥住，那力道算不上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沉穩，像被山澗裏的青鬆枝條輕輕勾住。
    “在找我？”
    山泉般清透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小李整個人被拽得向後一仰，下意識想轉頭看清狀況。
    本就酸痛發軟的雙腿早已支撐不住，他轉身的動作剛做了一半，膝蓋就不受控製地朝地麵磕去。
    “欸，打個招呼而已，不必行此大禮。”
    玄之抬手一揮，炁靈搶在對方的膝蓋和地麵親密接觸前將他整個人托了起來。
    小李半懸在空中，玄之既沒讓他摔著，也沒讓他站直。
    他就那麽不上不下地停著，對上玄之帶著戲謔的視線，小李的臉“騰”地紅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窘的。
    玄之指尖微動，托著小李的炁靈輕輕一鬆，他便踉蹌著站穩，腳下卻仍有些發飄。
    “看你追得辛苦，”她歪頭打量著他汗濕的衣服和發紅的臉頰，“管理局的差事，這麽不好幹？”
    小李張了張嘴，喉嚨幹得發疼，半天沒擠出一個字。
    被正主當麵戳破跟蹤的事，還被對方用這種舉重若輕的方式“拎”起來，窘迫感像潮水似的湧上心間，耳根都燒得滾燙。
    耳麥中隊長的“喂喂喂？你還在嗎？”都沒能把他飛出身體的魂叫回來。
    “對……對不起，如果您不喜歡我跟著，我這就就滾遠點……”他唯唯諾諾地說。
    “跟著就跟著唄。”
    玄之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沒等他說出下句話，已經轉身朝小區出口走去，步伐依舊輕快。
    她頭也沒回，揚聲道：“我去外麵吃早餐了。”
    小李愣在原地，看著那道灰藍色的身影漸漸走遠，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默許了？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汗，臉頰還在發燙，心想這位考察員……好像和腦補裏的“邪惡大bOSS”不太一樣。
    職責還在，他咬咬牙，拖著灌了鉛似的腿跟上去。
    隻是這次，他跟在玄之後麵，目光裏少了幾分驚懼，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這個考察員，好像……也沒那麽嚇人？
    看著玄之出了小區門，拐進街角那家早點鋪，老板正掀開蒸籠，白茫茫的熱氣裹著麵香與肉香撲出來。
    她站在隊伍裏，和其他等著買早飯的居民沒什麽兩樣，甚至還會側身避開迎麵走來的小孩，眼神溫和明亮。
    小李站在不遠處的香樟樹下，看著她接過老板遞來的豆漿油條，指尖捏著塑料袋的動作自然又隨意。
    他越發看不懂這個人了，議會成員之間的行事風格差異，原來可以這麽大嗎？
    掏出手機，對著耳麥低聲匯報：“隊長，考察員在小區外買早飯，一切正常……嗯，沒發現異常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