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管理局的絕望我們無從得知，可鍾樓頂端的赫爾墨斯卻正為這場“自顧自”的對話笑得開懷。
    廣場邊緣的防護結界外，遠處傳來的笑聲仍未散盡，斷斷續續飄進隊員們的耳朵裏。
    “請等一下。”
    武淮安緊繃的聲線再度響起，他抬眼望著結界頂端那道張揚的身影，耳麥裏是醫療部的匯報。
    他不知道這位幻靨諧神還要笑多久，但外界的普通人已經快要扛不住了。
    這場混亂波及了大夏二十多個大型城市，近乎三分之一的國土被祂的力量籠罩。
    醫院裏擠滿了因失控發笑而脫水、喉嚨幾乎嘶裂的患者，而醫療係統仍在不斷接收前來尋求幫助的普通人。
    在三位幻靨諧神的注視下，武淮安深深鞠躬，姿態放得極低：
    “萬分抱歉打斷了您的談話，但您的力量仍在影響普通人。”
    “整座北城，還有其他二十多個城市的醫療係統，快要崩潰了。”
    這話讓赫爾墨斯們同時停了下來。
    中間的本體猛地拍了下腦袋，小醜帽上的彩球跟著晃動：“啊哦，差點把正事忘記了！”
    祂歪著頭嬉笑，麵具上的緋紅紋路似乎更亮了些。
    “早說你們人類不經逗嘛，才這點動靜就撐不住啦。”
    話音未落，另外兩道分身已蹦跳著散開。
    左邊的小醜麵具再次出現在鍾樓之上，祂蹲下身，將手指探進夜色裏。
    原本彌漫在城市中的殘餘氣息正飛速回流，像被吸管吸走的氣泡，連帶著那些隱隱約約的笑聲也逐漸淡去。
    至於右邊那位，正抱臂站在人堆裏叭叭：“你們也是趕上好時候了，議長一直沒影，現在議會跟個快要爆炸的火藥桶似的。”
    “真可惜啊～”赫爾墨斯本體接話道：“我隻是想看樂子，不想做點燃炸藥的出頭鳥。”
    武淮安嘴角抽了抽，他聽懂了。
    小醜麵具這話的意思是：黎明議會內部早有矛盾和衝突，祂現在不想當那個挑事的，容易被集火。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祂絕對不可能老老實實降低自己在人類世界的影響，也絕不可能這麽好說話。
    但武淮安不理解，祂到底是來幹嘛的？？
    沒關係，他很快就能理解了。
    赫爾墨斯本體周身突然泛起淡淡的霧氣，其中隱約浮動著無數張微型的半笑半哭麵具。
    眾人身上的冷汗還沒幹透，就被這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呼吸。
    赫爾墨斯從衣擺裏拽出張暗金色卷軸，指尖劃過卷軸邊緣時，祂不懷好意地“嘻嘻”笑了下。
    黎明議會如今的地位過於特殊，有關這個神秘組織的一切信息管理局都要反複咀嚼。
    也就促使武淮安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份卷軸。
    海城管理局的外勤隊員小李，曾受命前往陳修家中，執行陪伴考察員玄之女士的任務。
    在執行任務期間，小李得到了種種寶貴線索。
    包括但不限於考察員與陳修的緊密聯係、黎明議會除新舊派係外還存在著中立派係、三派間的關係推測以及“議長”的地位和行蹤……
    最重要的是，小李帶回了“中立派係提議，讓人類也負責下詭異陣營的招新”這個消息。
    根據他所描述的內容，墨君在通知玄之與陳修時，首先拿出了一張暗金色的卷軸。
    武淮安盯著祂手中的卷軸，心髒猛地沉下去——黎明議會又對賽程有了新的安排？！
    “我呢，上回遞了讓詭異新人參賽的申請，然後越想越覺得沒勁。”
    赫爾墨斯翻身一躍，輕盈地落在結界頂端，單腳踩著透明屏障晃悠。
    祂腳下的屏障瞬間布滿蛛網狀的裂痕，麵具上的緋紅笑靨裏，滲出絲絲暗紅的光。
    武淮安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上次的申請……也是祂遞交的？！
    武淮安不知自己該不該鬆一口氣。
    這位幻靨諧神是中立派係的高級議員，並不屬於立誌投身毀滅的新派。
    可看祂接連兩次迫使人類賽事出現變動，這位幻靨諧神顯然不是個善茬。
    “招新大賽啊，難得難得～”赫爾墨斯拖長了語調，聲音裏滿是雀躍：“這樣的樂趣就該讓大家一起看才對，可憐我中立派係的詭異成員，他們礙於兩界壁壘，無法隨意前往現實世界觀賽呢～”
    人群在這兩句話下產生了微小的騷動。
    管理局的隊員們紛紛仰頭，望著上空正緩緩展開卷軸的赫爾墨斯，心底一陣陣發寒。
    他們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什麽，卻沒人敢深想。
    更不敢在祂說出答案前，將那個可怕的可能性說出口。
    他們怕自己的猜測成為現實。
    “所以呀——”
    赫爾墨斯的聲音依舊飽含笑意，也帶著獨屬於神的傲慢與強勢。
    祂猛然將卷軸往天空中拋去，祂所有的分身也同時做出這個動作。
    滿天彩紙紛飛下，卷軸化作數道光紋，在每個大型城市的上空拚出議會投票界麵的虛影。
    那虛影清晰得仿佛觸手可及。
    畫麵中央，“大賽期間，允許中立派係與舊派詭異議員自由出入現實世界”的選項旁，正以刺眼的血紅色字體，顯示著“通過”二字。
    “從此刻起，招新大賽的‘觀眾席’就開放啦！”
    處在結界頂端的赫爾墨斯拍了拍手，周身的霧氣猛地擴張，將隊員們盡數籠罩在陰影裏。
    祂們的笑聲在霧中回蕩，帶著重重疊疊的回音，像是有無數個赫爾墨斯在同時發笑。
    那笑聲裏的歡愉讓人不寒而栗。
    天幕上的投票界麵還在閃爍，血紅色的“通過”二字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無論是病患、老人，還是街頭行人，都被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攫住，原本還算有序的城市，瞬間被恐慌籠罩。
    武淮安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頂，防護麵罩後的呼吸都變得急促。
    詭異，自由出入現實世界……？
    那些性格各異、等級不一的詭異議員，即將像遊客一樣大規模湧入人類城市？！
    這還不算完。
    就在武淮安和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懾得無法動彈時，天幕上的投影突然變了。
    議會投票界麵的虛影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站在結界頂端的赫爾墨斯。
    祂要讓大夏全體公民，親眼見證接下來的一切。
    在無數道恐懼的目光注視下，赫爾墨斯緩緩抬起右手，指尖泛著暗紅的光。
    祂朝著虛空，輕輕一撕。
    “刺啦——”
    刺耳的空間撕裂聲瞬間炸開，那聲音比之前的警報聲更尖銳。
    一道漆黑的裂縫在祂掌心緩緩展開，裂縫邊緣泛著銀光，不斷滲出粘稠的墨色霧氣。
    剛從倉庫裏搬出的新儀器又開始顫抖，一如所有看著天幕和監控畫麵的工作人員。
    各地區的靈異值再次飆升。
    現實世界和詭異世界的通道，被祂親手打開了。
    “可千萬別因為我的臨時通知推遲大賽呀。”赫爾墨斯將那道裂縫分散隱去，在光幕上向眾人行了個滑稽的禮，祂的玩笑話下是不容置疑的權威：“我還等著看幾天後的開幕式呢～”
    話音剛落，赫爾墨斯與祂的分身們整個融入霧氣，祂的退場不像來時那般喧囂和籠罩，反倒算得上悄然無聲。
    被盼著趕緊走的幻靨諧神此刻是真走了，但武淮安和隊員們還僵在原地。
    防護麵罩後的目光裏滿是茫然。
    他們總覺得耳邊還回蕩著祂的嬉笑。
    “隊、隊長……”
    一個年輕隊員的聲音從耳麥裏傳來，話前帶著明顯的吞咽聲：“儀器顯示，剛才打開的空間通道……被分散成了無數個微小的節點，各個城市裏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