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血脈初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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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雲天為救村人強行引動血脈,戰神虛影一劍斬滅百隻腐生魔。
    卻在失控爆發中震傷無辜村民,更令懷中的柳若雪冰蓮破碎。
    三日昏迷醒來,他掌中多了詭異戰紋印記。
    “這是天機子口中的‘天尊印’,將帶給你毀滅,還是……”
    窗外狂風大作,一道陰冷笑聲響起。
    “李雲天,半塊玉玨不足以讓你成為真正戰神血脈。”
    李雲天猛然站起,窗外隻有一株被刮斷的翠竹。
    ——難道玉玨相撞的神秘人,終究找上了門?
    夜色如墨,吞噬天幕上的星辰,冷冽山風卷動庭院裏的落葉,拍打在廊柱與窗欞上,發出沙啞低吼。廳堂內僅點著一盞孤燈,豆大火苗在燈罩中跳動,竭力掙紮,在陳舊家什和高大的柱礎上投下搖晃不定、扭曲拉長的影子,仿佛無數蟄伏的鬼魅蠢蠢欲動。
    昏迷的李雲天靜靜躺在鋪了厚實褥子的暖炕上,臉色蒼白如紙,唇上血色盡失。眉心卻如燒著一簇微不可察的金色火焰,微光流轉,時明時暗,每一次明滅都牽扯著守在一旁老者緊繃的心弦。
    天機子枯瘦的手指按在李雲天冰涼的手腕上。脈象微弱如初秋寒蟬最後的振翅,生機在虛妄的強大與真實的枯竭間掙紮。老人眼中交織著疲憊如灰燼鋪陳的疲憊與驚異銳利的鋒芒。三天三夜,他不眠不休守在床邊,靈氣小心翼翼地度進青年體內,隻為穩住這風中殘燭般搖曳的神魂。李雲天周身曾經暴漲如日、幾近焚滅一切的霸道熾烈血氣,此刻卻死寂沉寂,仿佛被那驚世一劍抽幹了所有元氣,隻餘微弱的火種,在他眉心倔強而飄搖地閃爍著。
    窗外,風聲愈發淒厲癲狂,撕扯著本就搖搖欲墜的窗紙,猶如無形鬼爪伸向室內的光亮與安寧。
    “呃……”
    一聲痛苦至極的喘息聲,陡然撕裂了屋內沉悶粘滯的空氣。
    李雲天緊閉的眼睫劇烈顫抖起來,眉心那簇微弱的金焰猛地一亮,光芒驟然收緊,幾乎刺得人眼生痛。他全身肌肉驟然繃緊,如同拉滿強弓的弦,冷汗霎時浸透了他的額發和貼身衣物。
    他回來了。
    但意識並未真正落地,隻狠狠撞進一片無邊、粘稠、粘稠到無法呼吸的猩紅裏。
    血色。鋪天蓋地的血色。粘稠如熔化的鐵,沉滯如凝固的海洋,裹纏著他每一寸感知。濃烈的、令人幾欲作嘔的腐朽血腥氣,混合著硫磺與焦肉的恐怖氣味,凶猛地鑽進他的口鼻,灌進他顫抖的肺部。耳畔不再是熟悉的風聲,取而代之的是絕望尖銳、層層疊疊、足以撕裂魂魄的嘶嚎!是金屬斷裂扭曲時發出的、震得顱骨嗡嗡作響的刺耳**!是沉重的肉身被無匹巨力一次次砸進泥濘、骨斷筋折的沉悶鈍響!
    他的身體懸浮在這片翻騰的血色煉獄之上,身不由己,被無形而狂暴的力量撕扯著,向前方一個巨大無比、不斷旋轉著的黑暗漩渦拖去。漩渦的中心,是無盡吞噬生命的虛空。
    恐懼,像冰冷堅韌的毒藤,瞬間穿透護甲,深深紮進骨髓深處。但除了恐懼,一種源於血脈深處的、更原始更蠻橫的存在同時爆發出來——那是麵對終極毀滅時,不死不休的狂怒戰意!這憤怒瞬間點燃了他的意識,瘋狂掙紮著想要擺脫那恐怖吸引。
    就在這時,一縷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溫潤的氣息,絲線般頑強地探入這片驚濤駭浪。
    它如此陌生,卻又如此不可思議的……熟悉。
    一股柔和清涼的氣息,帶著一絲如初雪般純淨的微寒,精準地滲入這片煉獄的核心。它拂過他被撕裂的靈魂邊緣,帶來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短暫地隔絕了那直刺魂魄的粘稠血腥與震耳轟鳴。
    ‘清心……凝心……歸!’
    蒼老低沉的聲音穿透血色帷幕,如洪鍾大呂,每一個字都帶著撫平焦土的沛然力量,狠狠鑿在李雲天混亂的意識核心之上!
    這聲音!
    是天機子前輩!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線清明的光芒,在無邊血海中艱難地透了出來。纏繞身體的、來自血淵的沉重枷鎖似乎略微鬆動了一瞬。
    視線邊緣猛然一亮!一道無法想象的金色流光,蠻橫地切開翻湧的血潮,斬破沉重的窒息感。那光芒極純、極熾、烈如九天驕陽內爆,帶著斬斷一切的銳利決絕,朝著他劈麵而來!
    那並非幻覺!是他失控爆發出的力量!
    流光深處,他恍惚看到了無數熟悉的、驚恐絕望到扭曲的村民麵容——那是白石村的鄉親!他失控的力量風暴中,像易碎的琉璃人偶般被狠狠拋飛、撞擊在樹幹和石牆上!
    更深處……破碎!無數剔透純淨、象征絕對保護的冰蓮花瓣,在他力量爆發的核心點,寸寸碎裂開來,如同無數顆絕望星辰瞬間熄滅……
    而冰蓮破碎的中心,一張熟悉的、絕美的臉在極致的衝擊下霎時失去所有血色,淒楚的白唇微微張開,似乎想喚出他的名字,卻連呼吸都被狂暴能量切斷。那雙總是明亮如星子、倒映著他身影的眸子,那在霜雪中守護他一路的眼睛,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生氣,都在瞬間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掐滅。濃密的睫毛無力地覆蓋了原本璀璨的光華,像是秋日徹底凋零的蝶翼,歸於一片死寂的靜默……
    柳若雪!
    身體深處,有什麽東西發出碎裂的聲音——比冰蓮破碎更輕,卻更徹底,更冰冷。那是足以凍結靈魂的聲音。
    “不——!!!”
    無聲的慘嚎自靈魂深處炸開,比剛才更加撕心裂肺,瞬間衝垮了血色漩渦最後的拖拽力量。無邊的黑暗吞噬而來。
    李雲天猛地睜開雙眼!
    身體像一張被強行拉滿的弓,驟然從堅實的炕麵上彈起,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粗砂狠狠刮過喉嚨和氣管,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無法抑製、恐懼與窒息混雜的猛烈嗆咳。額頭上冰冷的汗珠大滴滾落,瞬間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眼前熟悉而簡陋的房梁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可那片無邊的血色、那冰蓮碎裂的畫麵、那雙死寂美麗的眼睛……依然頑固地黏在視野的邊緣,如同附骨之疽,隻要他一閉眼,便會立刻洶湧反撲,將他拖回那個絕望的場景。喉嚨深處的燒灼感和血腥氣,真實無比地提醒著他——那不是夢,那不是幻境。那失控的狂嘯,那毀滅一切的震蕩之力,那……因他破碎的、珍貴的守護之光……
    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身體在巨大的情緒衝擊下簌簌發抖。絕望如同無形的鐵鉗,冰冷地攥緊了他的心髒,緩緩收緊,每一次跳動都帶來被銳器刺穿的劇痛。是他……是他親手將柳若雪推開……是他這個試圖守護的人,變成了最凶殘的毀滅漩渦的中心!那份力量……那份來自於血脈、來自於“戰神”先祖的力量,像一頭掙脫一切枷鎖的嗜血凶獸,吞噬了他極力想要保護的世間!
    他……才是那個深淵!
    “醒了?”低沉平靜的聲音在角落裏響起。
    李雲天猛地抬頭循聲望去,如同受驚的野獸。天機子枯瘦的身影坐在桌旁的陰影裏,油燈昏黃的光芒隻照亮了他半邊衣衫。老人的臉上刻滿了疲憊的紋路,如同幹涸河床上深深的龜裂,眼底那沉重如山的憂慮幾乎要滿溢出來,卻被他強行壓在那份刻骨的疲憊之下。
    “前…前輩……”李雲天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完整的聲音,每一個字的滾動都帶來刀割般的疼痛。“若…若雪她……”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巨大的恐懼死死扼住了咽喉,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那雙死寂的眼睛不斷在眼前晃動。
    “力竭。”天機子打斷他,沒有迂回,聲音低沉如磐石,帶著一種強行壓製的疲憊,“玄陰冰蓮乃她本命交修之寶,強行替你擋下那瞬間失控的餘波,遭受重創……寶毀,靈識震蕩。幸有老夫及時穩住心脈,死不了。”
    他緩緩站起身,枯瘦的身體在這片昏黃的暗影裏顯得有些佝偂而渺小,隻有那沉重無比的目光,仿佛凝聚著千鈞之力。
    “但是,”天機子的目光銳利地穿透昏暗的光線,直刺李雲天劇烈收縮的瞳孔深處,一字一頓,重若千鈞,“她體內那道潛藏、蟄伏的‘腐毒寒煞’,失去了冰蓮的強力壓製……已然開始……”
    天機子沒有說下去,但“反噬”兩個字如同無形的冰刺,狠狠釘進了李雲天的心髒深處,凍結了他最後一絲僥幸的妄想。冰蓮是柳若雪的劍,是她的盾,是她壓製體內那跗骨之蛆的唯一屏障!而現在,正是因為他……守護之盾為他破碎了,那隱藏的毒蛇,也終於找到了掙脫桎梏的裂口!
    天機子沉默著走到炕邊,昏黃的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眼中沉重如山的疲憊,還有深埋其下的、一種近乎悲涼的複雜神采。
    “那力量……”老人開口,聲音沙啞低沉,“是你強行引爆了血脈深處被封存、排斥的核心之力。霸道,酷烈,毫無約束……足以斬魔,也足以…碾碎你想要保護的塵微。”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李雲天流血的傷口上,帶來真實的、絕望的鈍痛。
    他想起祠堂前的驚悚景象。那從自己身體每一寸皮肉下浮現、如熔金般流轉的紋路,它們灼燒著自己的血脈,發出無聲的暴烈嘶吼,渴望著毀滅與釋放!然後,那道籠罩天地的虛影降臨,巍峨如山嶽,古老如洪荒戰場的塵埃,蘊含著洞穿寰宇的恐怖意誌。
    那道虛影隨他心念而凝聚的巨大金色光劍……
    一劍斬落!
    天地失色!仿佛連無形的空間壁壘都被生生斬裂出漆黑的豁口!毀滅性、純粹的金色洪流瞬間吞沒了撲向村民、如同黑色死潮的百隻腐生魔!粘稠惡臭的黑色液體、破碎的硬甲、扭曲變形的觸手在金光中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殘雪,嗤嗤冒煙,眨眼間汽化蒸發得無影無蹤!狂暴衝擊波席卷四野,帶著摧枯拉朽的餘威,將距離最近、粗壯的石磨盤掀飛數丈之高,轟然砸塌了一麵黃土矮牆,煙塵衝天彌漫……
    是的,他斬魔救下了村民……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夢魘!
    那股失控的、如決堤星河般洶湧奔瀉的力量,在斬殺目標後,徹底失去了控製!金色的狂潮如同掙脫了枷鎖的荒古巨獸,貪婪地吞噬著他體內的力量,爆發出第二波更加暴虐無道的純粹破壞衝擊!
    他眼睜睜看著最靠近的幾個村民被無形的巨掌拍飛,狠狠撞在樹幹、牆壁、土堆上!清晰的骨裂聲穿透那混亂的轟響,刺入他的耳膜!他看到老人倒伏在塵土中嗆咳出黑色的血沫,孩子細嫩的手臂以詭異的角度彎折著……
    而最恐怖的一幕,發生在他自己的手臂上!柳若雪那決絕撲來的、冰涼柔軟的身體,緊緊抱住了他揮劍的手臂……然後,那足以淨化魔氣的玄陰冰蓮,在他胸前咫尺之地驟然綻放!她竟是要用她自己、用她最寶貴的護身至寶,為他擋下這失控的毀滅餘波!?
    光芒爆裂的瞬間,他聽到了!無比清晰地聽到了!
    ——冰蓮碎裂的聲音!無數剔透聖潔的蓮花瓣化為最淒美絕望的光點飛散!懷中那帶著寒梅冷香的柔軟身體猛烈一震,如同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生機!溫熱的血從她唇角和胸前湧出,浸透了他的手臂!那雙總是帶著堅韌光芒,倒映著他身影的眸子,在那極致的衝擊下瞬間失去所有光彩,濃密的睫毛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無力垂落……徹底歸於死寂!
    “轟——!”
    李雲天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身體蜷縮,牙齒咯咯作響,像是要將那可怕的畫麵、那無法原諒的毀滅從自己腦海中擠壓出去。劇痛穿透了靈魂,比那失控血脈在他體內爆炸時的痛苦更深、更絕望!是他!是他親手……是他!這該死的、被詛咒的力量!
    悔恨如同毒火焚心。他身體因巨大痛苦而無法抑製地痙攣起來。
    就在他靈魂被絕望撕扯得快要爆開的刹那,右手掌心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那痛楚如此熟悉、如此銳利,瞬間蓋過了所有情緒!
    “哼!”一聲壓抑的痛哼從緊咬的牙關中溢出。
    他痙攣著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死死地盯住掌心中央——
    那裏!一道極其簡潔、卻蘊含著無上凶戾與威嚴的金色印記!似矛,如劍,又仿佛是一座遠古戰場中心熊熊燃燒的烽火台!它並非刻在表皮,而是如同活物熔於血肉之中,正散發著一股冰冷沉重的吸力!周圍皮膚下的淡青血管清晰可見,一縷縷微弱的淡金霧氣正從四麵八方被強行牽扯匯聚向這道印記,如同無形的血液被一張無形的巨口悄無聲息地吮吸著。
    印記微微搏動了一下,像一顆縮小無數倍的心髒在皮膚下跳動。
    一股源於靈魂最深處的、令人窒息的虛弱感驟然襲來!身體如同被瞬間抽走了三成精血!
    李雲天瞳孔驟縮!這東西……這東西在主動抽取他的生命精氣?!
    “看到它了?”天機子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然,在昏黃的燈影裏響起。
    李雲天猛地抬頭,劇烈喘息著,眼神中充滿了驚怒、不解,還有一種麵對未知恐怖烙印的本能排斥:“前…前輩,這……這是什麽東西?!它在…在吸我的氣力!”
    昏暗中,天機子本就凝重的眼神更加晦澀難明,像是蒙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濃厚陰霾。他沒有立刻回答。枯瘦的身影慢慢站直了些,望向窗外那片被狂暴山風撕扯得支離破碎的漆黑天幕,仿佛在遙望某個橫亙在時光長河深處的殘酷真相。
    半晌,那沉重如磐石壓碾的聲音,帶著一縷無法言喻的滄桑和悲憫,在屋中低低回旋:
    “天尊印……雖隻是一個雛形,卻終歸是找到了你。它將指引你獲得無可匹敵的力量,但……也將把你拖入更深的泥潭,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每一個字都像從凝固的時間塵埃中艱難掙脫出來,沾滿了古老宿命的厚重感。
    “印痕……”天機子緩緩轉過身,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半邊蒼老枯槁的臉,眼神中跳動著複雜的微光,那裏麵有驚悸,有決然,更有一絲……難以磨滅的執著烙印,“那是被血與殤浸透的戰途,永無止境,直至……將自身也碾碎成塵。或者說……那就是最終的毀滅……”
    他的話語微微一頓,目光深深切入李雲天眼中翻滾的驚濤駭浪:“今日你強行破開禁製引動的……隻是它在無盡毀滅途中所逸散的一縷微不足道的氣息。你……明白了嗎?”
    天尊印!戰神之路!最終毀滅……
    這些詞語如同冰冷的巨石,狠狠砸進李雲天劇烈顫抖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也帶來徹骨的寒流。他死死盯著掌心那道微微搏動、如活物般貪婪汲取著他生機的金色印記。
    毀滅……他早已親身體驗過那份毀滅的滋味!毀滅魔物,也毀滅保護……代價,就是若雪冰蓮破碎、寒煞反噬!還有那些無辜被震傷的村民!而這印記……這如跗骨之蛆般附著在他血肉上、時刻吮吸他生命精氣的邪物,僅僅隻是指引?指引他走向更深、更徹底的毀滅之路?甚至最終……毀滅他自己?!
    荒謬!不!是可怖!
    他猛地攥緊右拳!指節因巨大的憤恨與排斥而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那搏動的金色印記之中!那印記傳來的吞噬之力並未因此減弱分毫,反而因他意識的劇烈排斥而更清晰地彰顯它的存在!
    “我不要!”低啞的嘶吼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帶著一種陷入絕境的困獸般的絕望和不甘,“這東西……它吸我的命!它是邪物!”
    他霍然抬頭,眼中布滿血絲,目光越過天機子,帶著急切焦灼射向房外那片被山風肆虐的暗沉庭院:“若雪!前輩,帶我去見她!”他想親眼確認她的狀況,他需要看到她,哪怕看一眼她失去意識的憔悴臉龐!
    “急什麽!”天機子聲音陡然一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將他心中湧動的焦慮強行壓下,“她沉眠尚需三日。此刻,誰也驚擾不得。”
    他枯瘦的手掌慢慢拂過胸前沾染塵埃的衣襟,動作緩慢而沉重。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為那女娃穩固幾乎被狂暴金光撕碎的心脈經絡時,所感受到的、來自那失控天尊印記的恐怖排斥力。他看著李雲天掌中跳動不休的猙獰印痕,眼底深處的疲憊再次翻湧起來,如同沉船泛起鏽跡斑斑的傷痕。聲音低啞了幾分:
    “眼下……最要緊的,是玉玨之事。那夜……”
    他語氣陡然一變,眼神瞬間如淬火的冰錐,銳利得能刺穿厚重的夜色牆垣!天機子身上那份沉沉的疲憊驟然散去,代之以一種近乎實質的戒備與威壓。空氣驟然凝固了幾分。
    “玉玨?”李雲天也是一愣,混亂的記憶被強行拉扯回來。他依稀記得,天機子從暗衛手中奪回那半塊古樸神秘的殘玉後,遠處曾傳來一聲清脆的、冰玉相擊的微響!仿佛隔著一段距離,某樣冰冷硬物彼此輕輕叩擊了一下……
    天機子凝重點頭,眼中光芒銳利如刀鋒,穿透搖曳的燈影:“不錯!另外半塊,也現身了。”
    他目光深沉,掠過李雲天焦灼蒼白的臉,沉聲道:“持玉之人……就是那夜站在東牆之外,踏月而來的那道身影。他引動玉玨之鳴,分明便是故意暴露!隻為……告訴你我,另外半塊,尚在世間!”
    就在 玉玨相擊的餘韻還在夜風中震顫時,天機子突然攥緊掌心的半塊殘玉。那玉身本是幽藍如深潭,此刻卻泛起細密的裂紋,裂紋裏滲出的銀芒與遠處傳來的清響頻率完全重合——像是有根無形的線,正將兩塊玉玨往一處牽。
    “他在引我們去。“天機子的拇指重重碾過玉身的裂痕,眉峰緊蹙,“這玉玨本是一對"陰陽玨",三十年前在漠北魔窟現世,能引動天地間的"幽冥之氣"。當年我師父用半塊鎮住魔窟入口,另一半......“他猛地抬頭望向院外那株老槐樹,月光正透過枝椏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影,而某片影子正詭異地扭曲著,“被當時的魔修頭目帶走,說是要用來"開棺"。“
    李雲天的後頸突然泛起寒意。他望著那團蠕動的影子,耳邊又響起方才暗衛首領臨死前的嗚咽——那聲音裏除了恐懼,似乎還有句模糊的“主上......玉棺......“。
    “玉棺?“他脫口而出。
    天機子的目光如刀割向他:“你也聽過?“
    李雲天搖頭,記憶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泛起層層漣漪。他想起幼時總做的怪夢:血色月光下,一口漆黑的棺材懸浮在懸崖邊,棺蓋上嵌著兩塊交疊的玉玨,而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反複說“找到它們,就能找到真相“。這些夢他從未對人提過,此刻卻與天機子的話嚴絲合縫。
    “哢——“
    院外老槐樹的枝椏突然斷裂,一道黑影裹挾著腥風墜落在地。那是個戴青銅麵具的人,腰間懸著的半塊玉玨正與天機子手中的殘玉遙相呼應,銀芒交織間,兩人的影子在地上纏成一股,直往地下鑽去。
    “追!“天機子甩袖卷起李雲天,枯瘦的身影如離弦之箭暴射而出。他掌心的星芒雖已熄滅,可玉玨引動的氣機卻像活物般拽著他——那地下的裂縫正越裂越大,露出下方青灰色的石壁,石壁上刻滿歪扭的符文,最深處隱約可見一口黑棺,棺身上流轉的幽冥之氣,與玉玨的銀芒撞出刺目的光。
    “那棺裏......“李雲天被天機子提著掠過石壁,風灌進耳朵裏,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會不會有......“
    “當年魔修要開的,是封印著"幽冥之主"的棺。“天機子的聲音冷得像冰,“而那半塊玉玨......“他側頭看向李雲天耳後——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枚淡青色的印記,形狀竟與玉玨上的紋路分毫不差,“是你娘留給你的。“
    李雲天渾身一震。他娘?那個在他七歲那年突然失蹤、隻留下一枚玉墜的女人?
    地下的黑棺突然發出悶響。
    兩塊玉玨同時爆發出刺目的銀光,將整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天機子望著那棺蓋上逐漸顯露的紋路,瞳孔驟縮:“不好!這是......“
    話音未落,李雲天的指尖突然傳來灼燒般的痛。他低頭,看見自己按在石壁上的手,正滲出淡藍色的血——那血滴落在玉玨上,竟順著紋路緩緩滲入,像是被某種力量主動吞噬。
    而在黑棺最深處,一雙泛著幽藍的眼睛,正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