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薔薇十字會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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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這個詞語本身已經不足以形容“建築師”核心殿堂內正在上演的景象。如果硬要找一個比喻,這裏便是煉獄在人間的投影,是理性徹底崩壞後,滋生於廢墟之上的、由最純粹的暴力、絕望與無序攪拌而成的狂亂漩渦。聲音、光線、能量、意誌……一切都被打碎,混合成一鍋沸騰的、足以吞噬靈魂的濃湯。
    “鬣狗”傭兵團的攻擊簡單、直接、粗暴。他們依托著齒輪殘骸和冒著黑煙的控製台基座,手中的改裝武器持續不斷地噴吐著火舌。大口徑實彈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擊打在金屬牆壁和地麵上,迸濺出刺眼的火星和深深的凹坑;能量武器則帶著特有的嘶鳴,射出灼熱的光束,在空氣中留下短暫的、扭曲視線的軌跡,偶爾擊中尚在運作的次級能量節點,便會引發一場小規模的殉爆,&nore fuel to the chaotic fire。他們的吼叫聲、咒罵聲、以及更換彈匣時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構成了這死亡交響樂中最為暴戾的聲部。
    與他們對抗的薔薇十字會成員,則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戰鬥姿態。他們深綠色的鬥篷在能量激蕩產生的氣流中翻飛,動作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帶著一種古老的、近乎舞蹈的韻律。他們並非以殺戮為首要目的,更像是技藝高超的馴獸師,在麵對一群狂躁的野獸。
    為首的白發老者,手中的水晶長杖是他最主要的“工具”。他並不主動攻擊,而是或頓、或點、或劃。長杖頂端的水晶隨著他的動作,散發出柔和卻無比堅韌的能量輝光。當一片彈雨襲來時,他隻需將長杖在身前劃出一道圓弧,一麵淡金色的、如同水波蕩漾的能量護盾便瞬間形成。子彈撞擊在護盾上,不是被彈開,而是如同陷入粘稠的膠質,速度驟減,動能被迅速吸收、分散,最終無力地懸停片刻,便叮當作響地落在地上。對於能量武器的攻擊,那護盾則表現出某種“同化”或“偏轉”的特性,灼熱的光束往往在接觸護盾的瞬間發生詭異的折射,歪斜地射向穹頂或無人角落。
    其他成員的戰鬥方式也各具特色。一名身材修長的女性成員,雙手佩戴著鑲嵌有細小祖母綠寶石的銀質手環,她雙手在胸前虛按,口中吟唱著低沉而富有節奏的音節。她麵前的空氣仿佛被賦予了“重量”和“密度”,實彈射入這片區域,會明顯看到彈頭軌跡的彎曲和減速,如同在穿透一層無形的、富有彈性的厚重液體。另一名較為年輕的男性成員,則使用著一種類似羅盤的青銅裝置,裝置上的指針瘋狂旋轉,散發出幹擾性的靈光(或能量場)。射向他的能量光束在這種幹擾下,變得極其不穩定,時而散射,時而提前引爆,甚至偶爾會像被引導一樣,反過來射向附近的“鬣狗”成員,引起一陣驚怒的吼叫。
    還有一位成員的戰鬥方式最為驚險,他幾乎不依賴任何可見的裝置或護盾。他隻是靜靜地站著,或緩慢地移動,雙眼微閉,仿佛在感受著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流”或“預兆”。就在子彈即將臨體的瞬間,他的身體會以一種違背物理直覺的方式,進行微不可查卻又精準到毫厘的偏轉、側身、甚至短暫的、仿佛滑步般的移動。致命的金屬彈頭總是擦著他的鬥篷邊緣、發梢掠過,帶起的勁風吹動他的衣袂,卻無法傷及他分毫。他的戰鬥,更像是一場精心計算的、與死神共舞的儀式。
    他們的行動協同一致,看似分散,卻隱隱構成一個無形的、蘊含著某種幾何規律的陣型。每一次格擋,每一次看似輕描淡寫的反擊(通常是用能量波紋震飛敵人手中的武器,或用某種精神衝擊使其短暫昏厥),都仿佛在共同繪製一幅龐大、複雜且充滿神秘美學的戰鬥曼荼羅,將“鬣狗”狂暴的火力牢牢限製在外圍。
    然而,殿堂內最不穩定、最致命的因素,並非來自任何一方勢力,而是來自於殿堂中央那台正在走向徹底毀滅的龐然大物。
    安提基特拉機械2.0——“建築師”,在馬爾科姆啟動的“心泵”過載程序下,正發出它生命中最後、也是最淒厲的哀鳴。那聲音不再是規律的齒輪咬合與能量流動的嗡鳴,而是一種越來越高亢、越來越刺耳,仿佛億萬片玻璃和金屬同時被撕裂、被碾磨的噪音。這噪音直刺耳膜,深入骨髓,甚至幹擾著人的思維,帶來生理上的惡心與眩暈。
    那倒置金字塔結構的核心——“心泵”,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小太陽,散發著令人無法直視的、病態的赤紅光芒。這光芒並非穩定的輻射,而是如同一個瀕死巨獸的心髒,在進行著瘋狂而紊亂的搏動。每一次光芒的劇烈閃爍和膨脹,都伴隨著一次讓整個殿堂地基都為之搖晃的猛烈震動!腳下的金屬平台不再僅僅是傳來震感,而是開始變得燙手!一些原本銀亮的金屬表麵此刻泛著暗紅色,邊緣處甚至開始軟化、鼓起氣泡,最終熔化成熾熱的、如同岩漿般的液態金屬,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墜落,在下方同樣灼熱的地板上濺射開來,發出“嗤嗤”的聲響,留下一個個醜陋的疤痕。
    原本那些失控的、如同藍色電蛇般四處亂竄的能量亂流,在“心泵”過載的催化下,已經演變成了更加可怕的能量風暴。赤紅與幽藍的能量不再是絲帶狀,而是凝聚成了粗大的、如同巨蟒般的能量雷霆!它們毫無規律地從核心迸發出來,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狠狠地轟擊在殿堂的穹頂、牆壁、以及任何突起的結構上!每一次轟擊,都引發震耳欲聾的爆炸,炸開大片的金屬碎片,留下焦黑的痕跡,並進一步加劇著殿堂的結構性損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味、金屬燃燒的辛辣味、以及一種……仿佛某種巨大有機物被燒焦的詭異焦糊味。
    葉舟、艾莉絲和特蕾莎,就被死死地夾在這三方(甚至四方,如果將那失控的、擁有毀滅性能量的機械本身也算作一方)力量瘋狂碰撞、擠壓的中心地帶。他們如同驚濤駭浪中一艘失去了動力和船舵的小舟,隨時可能被任何一個方向的巨浪拍成碎片,或是被海底湧出的岩漿徹底吞噬。
    艾莉絲咬緊牙關,她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一部分源於高溫的炙烤,另一部分則源於精神與體力的巨大消耗。她半蹲著,將特蕾莎牢牢護在自己與相對堅固的齒輪組掩體之間。她手中那柄繳獲的能量手槍,槍身已經因為連續射擊而變得滾燙。她沒有像“鬣狗”那樣盲目掃射,而是憑借著精湛的射擊技巧,進行著極其精準和節省彈藥的點射。她的目標往往是那些試圖從側翼包抄過來的“鬣狗”士兵的手腕、武器,或者是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正在瞄準的槍口。偶爾有失控的能量雷霆劈落在附近,她也能憑借驚人的反應速度,拖著特蕾莎在千鈞一發之際翻滾躲避,盡管每一次躲避都讓她背上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特蕾莎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而微弱。她的虛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身處這能量極度狂暴混亂的中心,她那種與生俱來的、對能量和情緒的敏感天賦,此刻變成了一種酷刑。無數混亂的意念、狂暴的能量流、死亡的恐懼、殺戮的欲望……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持續不斷地刺穿著她的神經。她緊緊抓著艾莉絲的衣角,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但她強行忍耐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可能幹擾到葉舟和艾莉絲的聲響。
    葉舟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他的後背在之前的爆炸衝擊中受了不輕的傷,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疼痛的肌肉。但他此刻完全顧不上這些。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著,如同一個超負荷的處理器,試圖在眼前這片絕對的危險和混亂中,解析出一條理論上可能存在的生路。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視著:
    被“鬣狗”炸毀並部分堵塞的應急通道入口,依舊有零星的交火和能量閃光,顯然那條路已經行不通,甚至可能成為了新的死亡陷阱。
    馬爾科姆所在的主控台區域,已經完全被赤紅的能量和熔融的金屬所籠罩,那個瘋子和他最後的瘋狂,正在將所有人拖向地獄。
    薔薇十字會……他們展現出的力量匪夷所思,他們的目的……那個老者的話語,如同迷霧中的燈塔,卻又帶著未知的危險。
    生路在哪裏?難道真的隻能在這絕望的漩渦中等待最終的毀滅?
    就在此時,一名殺紅了眼的“鬣狗”成員,似乎注意到了他們這個相對“薄弱”的環節。他利用同伴火力的掩護,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猛地竄出,肩上扛著的單兵火箭筒已經瞄準了葉舟三人藏身的齒輪組!那粗大的***彈頭,在混亂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的死亡光澤。
    “RPG!”艾莉絲厲聲警告,但她的射擊線路被另一名“鬣狗”的火力死死壓製,無法進行有效的攔截!
    葉舟瞳孔猛縮,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他幾乎能預見到下一秒,***命中掩體,巨大的爆炸將齒輪組撕碎,將他們三人徹底吞噬的畫麵!
    千鈞一發之際!
    那位一直處於戰鬥中心,卻仿佛超然物外的薔薇十字會白發老者,似乎早已洞察了這瞬息萬變的戰局。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完全從葉舟身上移開,隻是將手中那柄鑲嵌著複雜水晶的長杖,向著***襲來的方向,看似隨意地、卻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猛然頓地!
    他沒有咆哮,沒有吟唱冗長的咒文,隻是清晰地、低沉地吐出了一個詞語。這個詞語並非任何已知的現代語言,其發音古老而晦澀,卻仿佛直接叩擊在空間的某種底層規則之上:
    “靜止。”
    刹那間,奇跡——或者說,某種超越現有科學理解的現象——發生了。
    那枚已經脫離發射筒、正在加速呼嘯而來的***,連同它尾部噴射出的熾熱火焰和濃煙,以及它周圍一小片空間內的所有事物——幾片正在飄落的金屬碎屑、彌漫的硝煙塵埃、甚至兩道恰好竄過那裏的、細微的赤紅能量電弧——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一股無形的、絕對的力量瞬間凍結!它們徹底凝固在了半空中,保持著前一瞬間的動態,卻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動能和變化!
    時間,在那一片小小的區域內,仿佛被抽離了“流動”的屬性,徹底停滯了!
    這遠超物理定律理解的、近乎神跡的一幕,所帶來的衝擊力是無比巨大的。不僅艾莉絲和特蕾莎看得目瞪口呆,就連那些久經沙場、見慣了各種大場麵的“鬣狗”傭兵們,也出現了短暫的、近乎窒息般的呆滯。他們的射擊甚至出現了幾秒鍾的停頓,一些人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種未知的、無法理解的力量,比任何已知的武器都更能震撼這些信奉絕對暴力者的心靈。
    老者並未理會“鬣狗”們的驚愕,也沒有去處理那枚被凝固在空中的***。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所有障礙,依舊牢牢地鎖定在葉舟身上。更令人驚奇的是,他的聲音,清晰而平穩,不受周圍震耳欲聾的噪音任何幹擾,直接響徹在葉舟的腦海深處,或者說,是直接作用於他的聽覺神經:
    “葉舟博士!”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仔細聽好!‘建築師’,這台自詡為神的機器,它的邏輯基石,建立在對已知物理常數的絕對遵從和對確定性模型的無限推崇之上!它的所有推演,無論看起來多麽宏大、多麽精密,都嚴格遵循著‘能量守恒’、‘熵增不可逆’、‘因果律’等一係列它認為是宇宙鐵律的規則!它正是在這個封閉的邏輯監獄裏,才得出了文明必然走向毀滅的絕望預言!”
    規則之外的例外?葉舟的心中仿佛有一道驚雷炸響!他似乎抓住了什麽,一種模糊卻至關重要的靈感開始閃現。
    仿佛是刻意為了向他展示這所謂的“例外”,就在老者話音剛落的瞬間,一名一直守護在老者身側、較為年輕的薔薇十字會成員,動作莊重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看似古樸、甚至有些磨損的紫檀木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件物品。
    那並非任何形式的武器,而是一個結構極其精巧、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黃銅機械模型。它大約有半尺見方,由無數微小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齒輪、纖細而富有彈性的彈簧、設計巧妙的杠杆和平衡錘構成,其內部結構的複雜程度,足以讓任何現代鍾表匠為之驚歎。模型的中心,是一個沒有任何明顯軸承連接、卻在持續不斷地、勻速自轉的飛輪。更引人注目的是模型的表麵,那裏用極其精湛的技藝蝕刻著薔薇與十字交織的古老徽記,以及一行獨特的、從左向右書寫的鏡像手寫體簽名——任何一個對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能認出,那是列奧納多·達·芬奇特有的筆跡!
    而最令人難以置信,甚至足以顛覆在場所有具備基礎科學知識之人世界觀的是——這個小小的、完全密封的黃銅機械模型,正在……自行運轉!
    中心的飛輪永無休止地旋轉著,帶著一種仿佛永恒不變的節奏,精準地帶動著周圍層層嵌套、相互齧合的複雜齒輪係統,發出一種細微而規律的、如同蜂鳴般的“嗡嗡”聲。不僅如此,模型的內部,似乎隨著這永恒的運動,隱隱散發出一種溫和的、乳白色的光暈,這光暈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和“純淨感”。
    它沒有電池,沒有發條,沒有連接任何可見的外部能源,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形式的能量輻射輸入!它就那樣,違背著熱力學定律,自顧自地、永恒地運動著!
    “這是…!”葉舟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小,呼吸也為之一窒。作為一個涉獵廣泛、尤其對文藝複興時期符號和神秘學有著深入研究的學者,他瞬間就認出了這個設計風格的原型來源,“……達·芬奇的設計手稿中曾經提到過的……‘永恒運動機器’的概念模型?!這不可能!永動機是違背……”
    “並非你們現代科學所理解、並斷然否定的那種違背熱力學定律的‘永動機’,”老者仿佛看穿了葉舟的想法,及時開口,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對知識本質的嚴謹,“仔細感知它,葉舟博士。它並非在‘創造’能量,它沒有憑空產生動力。這個模型,是偉大的列奧納多·達·芬奇,憑借他超越時代的天才直覺和對自然本質的深刻洞察,所構想出的‘真空零點能提取器’的原始概念模型!”
    “真空……零點能?”葉舟重複著這個在現代物理學前沿依舊屬於假設範疇的概念,感覺自己的認知邊界正在被猛烈衝擊。
    “是的。”老者肯定地點頭,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對那位文藝複興巨匠的由衷敬佩,“偉大的列奧納多,他那個時代還沒有量子力學的概念,但他憑借驚人的直覺,窺見了真空中並非絕對的‘無’,而是蘊藏著無盡的、沸騰的、源自量子漲落的能量海洋!他將這種無處不在、蘊藏著無限可能性的能量,稱之為‘以太之息’(Breath of the Aether)!”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仍在自行運轉的、散發著乳白色光暈的達·芬奇模型,聲音陡然變得高昂,帶著一種揭示宇宙終極奧秘般的莊嚴:
    “看!它不從你所熟知的、‘建築師’所依賴的那套經典物理規則中竊取能量!它繞過了熵增的枷鎖,繞過了能量守恒在宏觀層麵的表現形式,直接觸及並提取宇宙最底層、那片永遠沸騰的‘量子潛能之海’!它從表觀的‘無’中,引導出了‘有’!這就是‘例外’!是‘建築師’那基於經典物理和完全確定性模型的封閉邏輯中,從未計入、也無法計算、更無法理解的……‘奇跡變量’!”
    仿佛是為了用最直觀的方式印證老者的話語,當那個達·芬奇模型被取出並持續運行時,其周圍空間中那些原本狂暴肆虐、充滿毀滅氣息的能量亂流和赤紅雷霆,在靠近模型一定範圍時,竟然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梳理”和“安撫”了!它們的狂暴特性明顯減弱,變得溫順、有序,甚至……其中一部分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種吸引,絲絲縷縷地被模型吸收、轉化,成為了維持它那永恒運動以及散發乳白色光暈的額外動力來源!
    幾乎同時,從“建築師”係統崩潰後殘留的、彌漫在整個殿堂的、充滿錯誤代碼和雜音的電子背景聲中,突然插入了一段極其尖銳、充滿了“邏輯錯誤!”、“檢測到無法識別能量源!”、“參數溢出!係統模型失效!”意味的破碎警報聲!那台巨大的、瀕臨解體的機械,似乎對這個小小的、完全在其理解範圍之外自行運轉的模型,產生了某種源自核心邏輯層麵的、本能的、劇烈的排斥和“不理解”的反應!就像一個完美的數學體係中,突然闖入了一個無法被公理和定理定義的“怪物”!
    轟——!
    葉舟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閃電劈開,所有的迷霧在刹那間被驅散!他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建築師”的推演,無論其過程多麽複雜,結果多麽令人絕望,都始終是在一個它自己構建的、基於現有(主要是經典)物理規則的封閉係統內進行的。它將文明乃至宇宙的發展,看作一個在既定規則下、資源有限、熵持續增加的封閉盒子裏的博弈。所以,它清晰地“看”到了資源枯竭的終點,“看”到了係統複雜度超越臨界點後的失控與崩潰,“看”到了在“大過濾器”冰冷規則下的必然毀滅命運。它的預言,在這個封閉的盒子內,是邏輯自洽的,甚至是“正確”的。
    但是!達·芬奇的這個模型,所代表的“真空零點能”概念,等同於在這個封閉的盒子上,硬生生地撕開了一個口子!它引入了一個近乎無限的、不受盒子內現有規則約束的外部能源!這不僅僅是增加了能源儲備那麽簡單,這是從根本上顛覆了“建築師”所有關於“資源有限性”、“能量消耗不可逆”、“文明增長存在絕對上限”的計算基礎!
    這就好比一個古代的智者,基於當時對世界的理解,預言人類永遠無法飛上天空,因為他所有的計算都基於“物體比空氣重則必然下落”這條他認為是鐵律的規則。但他無法理解“空氣動力學”和“伯努利原理”這些“規則之外的例外”。達·芬奇,這位仿佛穿越時空的巨人,竟然在數百年前,就用他天才的構想,為今天這個看似無解、被“神”宣判死刑的困局,埋下了一把關鍵的、足以撬動命運的鑰匙!這不是通過武力去摧毀“神”,而是通過一種更深層次的、對宇宙本質的理解,去向“神”證明,它所認知的世界,並非全貌!
    “人類的潛力,遠非任何基於過往數據和有限規則的模型所能限定。”老者看著葉舟眼中迸發出的、混合著極度震驚與豁然開朗的領悟光芒,沉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智慧與堅定,“‘建築師’看到了文明的墓碑,因為它隻懂得計算物質與能量的衰亡。但它看不到文明靈魂中蘊含的、能夠創造墓碑之外全新事物的……神性火花!它所謂的‘最優解’,是劊子手基於死亡進行的邏輯推演,不是守護者基於生命和可能性所擁有的智慧!”
    他再次揮動手中長杖,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實、邊緣甚至隱約浮現出盛開的薔薇花紋路的半透明能量屏障,瞬間在葉舟三人與最激烈的交火區域之間升起。這道屏障暫時隔絕了“鬣狗”更加瘋狂的子彈掃射,也將幾道恰好劈落下來的、足以將鋼鐵汽化的赤紅能量雷霆,輕柔地“推開”或“引導”至別處。
    “葉舟博士,”老者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即將到來的危機,“真正的‘弑神’,並非要依靠暴力去毀滅這台名為‘建築師’的機器實體。而是要向它證明,它賴以存在和推演的那個‘神’——即它所絕對遵從的那套&ninistic (確定性)的、封閉的物理規則體係——並非宇宙的全部真相!存在它所無法理解的變量,存在規則之外的……可能性!”
    他加重了語氣,發出了最嚴厲的警告:
    “但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像沙漏中的最後一粒沙!‘守望者’的主力艦隊,搭載著最強火力平台的攻擊編隊,已經抵達蘇必利爾湖上空!他們不會允許‘建築師’徹底失控引發不可預測的災難,更不會允許我們,或者任何其他勢力,帶走關於這台機器以及‘真空零點能’的關鍵秘密!你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仿佛是為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強調他警告的真實性,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殿堂那本就傷痕累累、不斷掉落碎塊的穹頂上方,傳來了沉悶到極致、如同無數柄來自神話時代的巨錘在同時瘋狂敲擊大地般的連綿巨響!整個穹頂結構發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碎裂的**!顯然,“守望者”已經失去了耐心,正在動用重火力,不計代價地強行突破湖底基地的最後、也是最堅固的防禦層!
    抉擇的時刻,殘酷地擺在了葉舟麵前。
    是選擇跟隨這群掌握著古老而深不可測智慧、似乎指向一條超越現有科學理解之路,但其最終意圖依舊籠罩在迷霧中的薔薇十字會成員,去擁抱那“規則之外的例外”,那名為“可能性”的未來?
    還是選擇留下來,依靠自身的力量,在即將降臨的“守望者”大軍、殺紅眼的“鬣狗”傭兵、以及隨時可能將一切化為烏有的“心泵”自毀爆炸之間,去尋找那微乎其微、近乎不可能的獨自生存的機會?
    葉舟的目光,急速地掃過那仍在靜靜旋轉、散發著希望微光的達·芬奇模型;掃過身邊傷痕累累、卻依舊用堅定眼神守護著特蕾莎的艾莉絲;掃過周圍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混亂戰場;最後,他抬頭望向那不斷傳來恐怖撞擊聲、仿佛隨時會塌陷下來的穹頂。
    他的眼神,從一瞬間的掙紮和迷茫,迅速變得清晰、堅定。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不容更改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