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精疲力竭的文先生，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護衛帶上了一輛馬車。
    “先生，主公有請，前往柳溪村府邸一敘。”
    柳溪村？
    文先生心中充滿了疲憊與麻木。他覺得，今天所見識到的民生、醫術，已經徹底超出了他這輩子所有知識的總和。那個叫方寒的男人，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從一個“梟雄”，拔高到了近乎“人王”的地步。
    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馬車在漆黑的山路上顛簸行駛，車廂內一片黑暗，隻有車輪壓過石子的“咯吱”聲。
    文先生靠在車廂壁上，閉著眼，大腦一片空白。他已經放棄了思考，隻想這一切趕緊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當馬車翻過一個山坳時，駕車的護衛突然放慢了速度，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狂熱與自豪，沉聲道：“先生，請看。”
    看？這黑燈瞎火的，有什麽好看的？
    文先生心中不屑，卻還是下意識地掀開了車簾。
    下一秒，他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隻見前方的山穀之中，一幅他畢生都無法想象，甚至連做夢都不敢夢見的畫卷，猝然展現在他眼前！
    整個村落，燈火通明！
    那光芒，根本不是火把或者燈籠那種昏黃、搖曳、會被風吹動的凡火。
    而是一種無比穩定、皎潔、亮如天上明月的光華。
    成百上千個這樣的光團，鑲嵌在村落的每一個角落，將整座山穀照耀得如同白晝！遠處的山林、溪流、屋舍、田埂，在著清冷而神聖的光芒下，纖毫畢現！
    文先生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死死地扒著車窗，眼珠子瞪得滾圓，仿佛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用袖子擋在眼前，仿佛要被那神光刺痛。
    “天……天上宮闕……”
    他身邊的另一名靖北使團成員，已經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車廂裏，麵朝那片光明，如同最虔誠的信徒，一邊瘋狂叩首，一邊語無倫次地嚎啕大哭：“神跡！是神跡啊！我看到天宮了！我看到天宮了啊！”
    馬車緩緩駛入柳溪村。
    文先生這才看清，那神聖的光芒，竟是來自於一根根立在路邊的木杆頂端，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泡（電燈泡）！
    方寒的府邸、村民的院落、甚至是遠處護衛隊的營房，全都被這種他無法理解的“神光”所籠罩！村民們在燈下乘涼、聊天、做著手工，孩童們在光亮如白晝的場地上追逐嬉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而安詳的笑容。
    這根本不是人間該有的景象。
    這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不夜天城！
    馬車停在了方寒的府邸門口。
    方寒正站在院門口，身旁簇擁著白芷柔、白雪見等幾位風華絕代的夫人。他在那皎潔的燈光下，負手而立，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看著車上的文先生，緩緩開口：
    “先生，我這柳溪村的夜景，可還入得法眼？”
    “撲通！”
    一聲悶響。
    文先生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竟是從半米高的車轅上，直挺挺地跌了下來！
    他狼狽地趴在地上，顧不上滿身的塵土，隻是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那些散發著神光的電燈，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道心，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如果說，白日裏所見的民生之富足，醫術之神奇，尚且可以歸結為“人王”的經天緯地之能。
    那麽此刻，眼前這憑空造物、點亮黑夜的“不夜天城”，則是真真正正、無可辯駁的“神仙”手段！
    凡人，如何與神仙鬥？
    靖北侯的霸業？天下大勢的走向？權謀算計？
    在這一刻，都變得像是一個可笑的笑話。
    文先生徹底放棄了思考。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早已淩亂的衣冠，對著燈下那個如同神魔般的年輕身影，深深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他的聲音嘶啞、幹澀，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虔誠與敬畏：
    “文和……拜見……仙尊。”
    “凡人俗事，再不敢叨擾仙尊清修。隻求……隻求仙尊憐憫北地鐵騎無辜，憐憫北方萬民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