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房。
    一間純白色的房間。
    牆壁、天花板、地板，甚至是房間裏唯一的桌椅，全都被塗成了刺眼的純白色。
    房間裏沒有窗戶，天花板上鑲嵌著十幾盞永不熄滅的電燈，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不留一絲一毫的陰影。
    代號“沙蠍”的壯漢，就被關在這裏。
    他手腳上的鐐銬早已被取下，身上也換上了一套幹淨的白色囚服。
    一日三餐，都有人準時從門上的小窗口遞進來，食物幹淨，飲水充足。
    沒有嚴刑拷打，沒有辱罵威脅，甚至連一句審問都沒有。
    起初，“沙蠍”心中充滿了不屑和冷笑。
    作為“銜尾蛇”組織“沙漠神殿”的精英，他受過最嚴酷的反審訊訓練，什麽樣的酷刑沒見識過？
    拔指甲、坐水牢、滾釘板……他自信自己的意誌比鋼鐵還要堅硬。
    他以為方寒的人黔驢技窮，隻會用這種可笑的方式來消磨他的意誌。
    然而，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刺眼的白光永不熄滅，“沙蠍”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睡了多久？醒了多久？不知道！他隻覺得自己的眼珠快要被這白色燒瞎了，看什麽都像隔著一層濃霧，有時候，他甚至看到白色的牆壁上，有無數張扭曲的臉在對著他無聲地嘲笑。
    他的精神，從最初的堅定，慢慢變得焦躁，再到煩躁，最後是難以抑製的恐慌。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盡的白色逼瘋的時候，房間裏，突然響起了一種聲音。
    “滴答……滴答……”
    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仿佛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起初，是單調的水滴聲，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複著。
    然後，聲音變了。變成了某種金屬摩擦的噪音，尖銳而刺耳，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鈍刀，在他的神經上反複拉鋸。
    再之後，聲音又變成了無數人竊竊私語的雜音，聽不清在說什麽，卻又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他，議論著他。
    “啊啊啊啊——！”
    他抱著頭，在純白的房間裏發狂地嘶吼，用腦袋去撞擊牆壁，企圖用疼痛來壓製腦海中那該死的聲音。但沒用！那聲音就像跗骨之蛆，鑽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完了，他要瘋了！
    就在他精疲力盡，精神恍惚，像一條死狗一樣癱倒在地上時，那扇純白色的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沙蠍”眯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艱難地看過去。
    來人沒有穿那身象征著無上權力的王袍，而是一身和這房間一樣慘白的研究服。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那樣子，不像是來審訊的閻王，倒像是……一個來查房的大夫。
    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張笑臉，“沙蠍”心中湧起的恐懼，比麵對任何酷刑都要強烈一萬倍！
    “你好，‘沙蠍’先生，或者我應該叫你，阿卜杜勒·拉赫曼？”
    方寒的聲音很輕柔，卻像一道驚雷，在“沙蠍”的腦海中炸響。
    “沙蠍”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方寒，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阿卜杜勒·拉赫曼，是他的真名，一個除了組織最高層和他自己，絕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名字！
    “看起來你的狀態不太好。”方寒拉過椅子，在他麵前坐下，微笑著說，“我們來聊聊天吧，就當是放鬆一下。”
    他不等“沙蠍”回答，自顧自地打開文件夾，像是閑聊家常一般。
    “你出生在西域的喀什城外，一個叫‘紅柳灘’的綠洲，對嗎？我看看……哦，你父親是個鐵匠，母親擅長織一種很漂亮的羊毛毯。你十八歲那年，被‘沙漠神殿’的人選中，離開了家鄉。”
    “沙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方寒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反應，繼續翻著手裏的資料，嘴裏念念有詞。
    “你有一個妻子，叫法蒂瑪，很美的名字。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叫奧馬爾，今年八歲，很淘氣，前幾天還因為爬樹掏鳥窩，摔斷了胳膊，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女兒叫阿伊莎，六歲，很乖巧，最喜歡她媽媽織的彩色頭巾，我有她的畫像，你要看看嗎？”
    方寒說著，從文件夾裏抽出了一張紙。
    那是一張用炭筆畫的素描，畫的卻異常逼真。
    畫上，一個紮著小辮子、有著一雙大眼睛的西域小女孩，正抱著一隻小羊羔，笑得天真爛漫。
    那張臉，“沙蠍”就算化成灰也認得！正是他的女兒阿伊莎！
    “不……不……你們……你們怎麽會……”
    “沙蠍”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我們怎麽會知道？”方寒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著點了點文件夾，“你以為，隻有你們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安插間諜嗎？”
    方寒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卻帶著山一般的壓迫感：“在你眼裏，你的家鄉遠在萬裏之外。但在我眼裏，它和我的後花園，沒有任何區別。我的人，就在紅柳灘。我隻需要一個念頭，一封電報……阿卜杜勒，你是個聰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沙蠍”的心理防線。
    “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拯救你家人的機會。告訴我所有我想知道的，關於‘銜尾蛇’的一切。”
    “你的妻兒是繼續在陽光下生活，還是……從那個綠洲裏消失，隻取決於你接下來的選擇。”
    精神上的折磨，加上情感上最致命的軟肋被狠狠拿捏。
    “沙蠍”那顆比鋼鐵還要堅硬的心，終於徹底崩潰了。
    他看著方寒那張溫和的笑臉，感覺比任何一個手持烙鐵的劊子手都要恐怖一萬倍。
    “我說……我什麽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