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全世界數十億雙眼睛，透過無數個屏幕，都死死盯住了霍華德·斯特恩那根微微顫動的手指。
    那是一根早已被醫學界宣判了死刑的手指，枯槁，蠟黃，如同風幹的樹枝。然而，就是這根樹枝，此刻卻違背了所有已知的醫學常識，爆發出了一絲屬於生命的律動。
    顫動，從微不可察，到肉眼可見。
    緊接著，是第二根手指，第三根……
    那隻垂在輪椅邊的手，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視下，緩緩地、艱難地蜷縮，然後張開。
    “噢，上帝……”一名資深的BBC記者，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手中的相機險些滑落。
    這不是結束，這僅僅是開始。
    一股肉眼可見的紅潤，從霍華德·斯特恩的脖頸處開始蔓延，迅速驅散了那層象征著死亡的灰敗。他那張原本隻剩一層皮包裹著骨頭的臉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飽滿起來。塌陷的眼窩重新被肌肉填充，深深的法令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
    他胸膛的起伏變得有力而深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從空氣中汲取著磅礴的生命力。
    “這……這是特效嗎？”
    “不可能！這是全球直播，沒有任何延遲，怎麽做特效？”
    “看他的生命體征監測儀！心率、血壓……全都在恢複正常！天呐，他的肌肉電信號正在被激活！”
    現場的驚呼此起彼伏，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柳如媚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掛著悲天憫人的微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並非簡單的治療，而是以一種更高維度的生命法則，對一個瀕臨崩潰的生命係統進行“重寫”。“生命一號”隻是鑰匙，真正開門的，是她對生命本源的理解。
    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霍華德·斯特恩那雙緊閉了數月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不再是一雙渾濁、絕望的眸子，而是恢複了清明與睿智，仿佛蘊含著星辰宇宙。
    他有些茫然地打量著周圍閃爍的鎂光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正在恢複力量的雙手，眼中閃過一絲恍惚，仿佛大夢初醒。
    他嚐試著張開嘴，幹裂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了幾個沙啞的音節。
    一名助理連忙遞上一杯水。
    喝完水，潤了潤喉嚨，霍華德·斯特恩的目光落在了柳如媚身上，他嚐試著開口，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想聽聽這位從死亡線歸來的科學巨匠，會說出怎樣一句驚世駭俗的感言。
    “我……”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帶著濃重牛津口音的英語，認真地問道：“請問，我能要一個芝士漢堡嗎？雙層的。我現在感覺能吃掉一頭牛。”
    全場死寂。
    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這句樸實無華，甚至有些滑稽的話，比任何科學數據、任何慷慨陳詞都更有力。它宣告著一個“人”的回歸，一個有食欲、有渴望、有幽默感的，活生生的人。
    然而，總有不和諧的聲音。
    “站住！這一定是一場騙局！”一個金發碧眼的記者，來自一家以尖銳著稱的媒體，他高舉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喊道，“這個人根本不是霍華德·斯特恩！他隻是一個長得很像的演員！真正的斯特恩教授，恐怕早已被他們殺害了！這是本世紀最大的謊言！”
    這聲指控，如同在一盆熱油裏潑進了一瓢涼水，瞬間讓現場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是啊，這太超現實了。
    漸凍症，絕症中的絕症。一個被宣布活不過三個月的人，在幾分鍾內就恢複了行動能力？這已經不是醫學奇跡，這是神跡。而神跡，往往與騙局相伴。
    “沒錯！我們要求進行DNA驗證！”
    “讓他回答一個隻有斯特恩教授才知道的物理學問題！”
    質疑聲浪潮水般湧來。銜尾蛇的輿論攻勢雖然在事實麵前不堪一擊，但它播下的懷疑種子，卻在人們心中瘋狂發芽。
    柳如媚沒有反駁，甚至沒有看那個叫囂的記者一眼。
    她隻是對著霍華德·斯特恩，微微躬身，輕聲道：“教授，看來您需要親自證明，您就是您自己了。”
    霍華德·斯特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他活動了一下還有些僵硬的脖頸，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做出了一個讓全場再次陷入死寂的動作。
    他用雙手，撐住了輪椅的扶手。
    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青筋畢露。
    然後，他站了起來。
    一個被全世界公認全身癱瘓的漸凍症晚期病人，就這麽站了起來。
    他雖然站得有些不穩，身形依舊消瘦，但他的脊梁，卻挺得筆直。
    他沒有去看那些記者，而是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了那個叫囂得最凶的金發記者麵前。
    兩人的距離，不足半米。
    霍華德·斯特恩看著他，那雙洞悉宇宙奧秘的眼睛裏，帶著一絲憐憫。
    “年輕人，”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場，“在你出生那年，我在《自然》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關於M理論中弦對偶性的論文。在那篇論文的第73頁，第三段，第五行，我引用了維騰的一個猜想，並留下了一個我自己都未能完全解開的數學謎題。那個謎題是，在一個十一維度的卡拉比丘流形中，如何計算兩個非BPS D膜之間，因交換閉弦所產生的超引力子的散射振幅。你現在能告訴我，這個謎題的答案是什麽嗎？”
    金發記者瞬間石化，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別說他，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物理學家，都未必能聽懂這個問題。
    霍華德·斯特恩笑了笑，那是一種屬於頂尖智者的，帶著些許頑皮的笑容。
    “回答不出來？沒關係。因為就在我剛才躺在輪椅上，感覺自己像一灘爛泥的時候，我忽然想通了。”
    他轉過身，麵向所有的鏡頭，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答案，並不在十一維，而在第十二維！我們需要引入一個‘時間流形’的變量！天呐，我怎麽現在才想到！我需要一塊黑板！不，我需要一個實驗室！我的天，我的靈感要爆炸了！”
    他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激動得手舞足蹈，完全不像一個剛剛痊愈的病人。
    這一刻，所有的質疑都煙消雲散。
    騙子可以模仿樣貌，可以背誦生平，但絕對無法模仿一個世紀天才，在靈感迸發時，那種獨一無二的、癲狂而又迷人的神采。
    奇跡，被證實了。
    而就在全球輿論徹底反轉，無數人開始為“生命一號”歡呼喝彩的時候。
    在瑞士的雪山酒店套房內，方寒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蘇媚娘的短信。
    短信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個笑臉符號，和一個倒計時。
    【00:00:01】
    【00:00:00】
    方寒端起酒杯，對著窗外的雪山，遙遙一敬。
    “遊戲，結束了。”
    第三波攻勢，被柳如媚用最溫柔，也最震撼的方式，徹底粉碎。
    銜尾蛇，滿盤皆輸。
    但他們，還有最後的代價，需要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