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女王的第一道“神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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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顧家老宅的書房裏,卻依舊燈火通明。
    這裏曾是顧晚舟生前最喜歡待的地方,滿牆的書籍,沉香木的家具,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和時光的味道。
    但此刻,書房裏的氣氛卻異常凝重。
    顧家的核心權力層——顧立雄、顧博遠,以及兩位叔公,正襟危坐。而在他們對麵,那個本該屬於老太太的主位上,坐著的,是身形嬌小的顧安安。
    這種場景,荒誕,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和諧。
    在經曆了“太奶奶顯靈”的巨大衝擊後,他們此刻看顧安安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那裏麵,有敬畏,有依賴,甚至有一絲……惶恐。
    “安安,”顧立雄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征詢,“你……不,是太奶奶她……有沒有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已經下意識地,將眼前的女兒,當成了一個與先輩溝通的“媒介”。
    顧晚舟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了然。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起身,走到那麵巨大的書牆前。她的手指,拂過一排排書脊,最終,從最頂層,抽出了一本厚重、泛黃,甚至連書皮都有些破損的硬殼本。
    那是一本賬冊,一本用最老式的方法,手寫的賬冊。
    “這是……”顧立山是管財務的,一眼就認出了這東西的年代感。
    “這是顧氏集團成立第一年,也就是1985年的原始總賬。”顧晚舟將賬冊輕輕放在桌麵上,攤開在眾人麵前。
    那上麵,是遒勁有力、帶著鮮明個人風格的筆跡。每一個數字,每一個條目,都記錄得清晰無比。
    那是顧晚舟自己的筆跡。
    看著自己幾十年前留下的心血,即便是在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絲波瀾。
    “太奶奶……讓我把它拿出來。”她用一種平靜無波的、仿佛在轉述他人話語的口吻說道。
    四位顧家的男人,立刻湊了過來,神情肅穆地看著這本比他們中某些人年紀都大的賬冊,仿佛在瞻仰一件聖物。
    “太奶奶說,”顧晚舟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裏響起,如同神諭降臨,“顧氏這棵大樹,看著枝繁葉茂,實際上,從根上,就已經開始爛了。”
    這句話,讓顧立雄和兩位叔公的臉色,微微一變。
    顧晚舟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蔥白的手指,點在了賬冊的某一頁上。
    “你們看這裏,”她指的是一筆當年為了開拓海外市場而付出的“渠道公關費用”,數額巨大,但後麵用朱筆清晰地標注著“預付款,三年內需以原材料折扣形式回衝”。
    “當年,我……太奶奶為了打開南美市場,和當地的‘羅德裏格斯’家族達成了這項協議。我們支付了高昂的前期費用,換取了他們三十年的獨家原材料供應和渠道支持,並且,他們承諾會以每年遞增的方式,在原材料價格上給予我們折扣,直到完全抵消這筆前期費用。”
    她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顧立雄和兩位叔公。
    “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我想請問二叔公,作為集團的首席財務官,我們和羅德裏格斯家族的這筆賬,衝平了嗎?”
    顧立山愣住了。
    這麽陳年的舊賬,他怎麽可能記得清楚?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財務總監(被緊急召來旁聽)。
    那位四十多歲的總監滿頭大汗,連忙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一分鍾後,他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回……回二董,這筆賬……不僅沒衝平,根據數據顯示,從十五年前開始,羅德裏格斯家族供應給我們的原材料價格,就再也沒有變過。他們……單方麵停止了折扣。”
    “也就是說,”顧晚舟的聲音冷了下來,“我們不僅白白送了人家一大筆錢,還當了十五年的冤大頭?”
    “這……這不可能!”顧立山老臉一紅,拍案而起,“南美分公司每年的財報我都看過,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沒問題。”顧晚舟冷笑一聲,“因為負責和我們對接的,早就不是老羅德裏格斯,而是他的兒子,小羅德裏格斯。而我們顧家派駐南美的負責人,顧立強,我的好堂弟,是你三叔公的親兒子。他每年拿了小羅德裏格斯多少好處,幫你把這筆爛賬做得天衣無縫,你需要我……替太奶奶點明嗎?”
    轟!
    三叔公顧立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你……你胡說!血口噴人!”他猛地站起來,指著顧晚舟,氣得渾身發抖,“立強他……他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是不是胡說,查一查顧立強的海外賬戶,不就一清二楚了?”顧晚舟的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直刺顧立海的心底,“三叔公,你是要自己體麵,還是等我把證據扔在你臉上,讓你不體麵?”
    顧立海張了張嘴,還想辯駁,卻在對上那雙不屬於“顧安安”的、洞悉一切的眼睛時,瞬間失語。他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僥幸和偽裝,在那雙眼睛麵前,都無所遁形。
    他頹然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幹了精氣神。
    書房裏,一片死寂。
    顧立雄和顧立山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裏,家族的肌體,竟然已經腐爛到了這種地步!而揭開這一切的,竟然還是……安安?
    不,是太奶奶!
    是太奶奶借安安的口,在清理門戶!
    “這……隻是其中之一。”顧晚舟的聲音,再次響起,像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的手指,又點向了賬冊的另一處。
    “歐洲的物流線,當年是和‘西門塔爾’家族合作的,負責人是二叔公你的女婿吧?他利用權限,把集團七成的物流訂單,都外包給了他自己小舅子開的皮包公司,價格比市場價高出兩成。這件事,你知情嗎?”
    顧立山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還有北美的銷售渠道,被大哥你的市場總監把持,他把最優質的客戶資源,都導向了我們競爭對手的公司,每年從中抽成。大哥,你這位哈佛畢業的高材生,被自己最信任的學弟賣了,感覺如何?”
    顧博遠羞愧地低下了頭,俊臉漲得通紅。
    顧晚舟每說一句,就像是動一次外科手術,精準地、毫不留情地,將顧氏集團身上一個個看似不起眼,卻早已深入骨髓的毒瘤,血淋淋地挖了出來,擺在了他們麵前。
    這些事,有些他們隱約察覺,卻因牽扯太多家族關係而投鼠忌器;有些,他們則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而現在,這些盤根錯節、積重難返的內部問題,被一個二十歲的女孩,用一本三十多年前的老賬冊,全部串聯、揭發了出來。
    書房裏的三個男人,顧立雄、顧立山、顧立海,這三位執掌了顧家近三十年的頂梁柱,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頭,像三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接受家長的訓斥。
    他們終於明白,太奶奶為什麽說“根爛了”。
    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季辰那樣的豺狼,敢對顧氏動心思。
    一個內部早已千瘡百孔的巨人,外表看著再強壯,也經不起真正的雷霆一擊。
    “太奶奶說,”顧晚舟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疲憊,也帶上了一絲不容置喙的決斷,“攘外,必先安內。”
    她站起身,走到書房中央,環視著這幾個失魂落魄的後輩。
    “從明天起,成立‘內部審計特別行動組’,由我,任組長。”
    “凡是剛才提到的所有人,相關的所有賬目,全部凍結,停職審查。”
    “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結果。三天之後,清理門戶。”
    這,就是女王歸來後,下的第一道“神諭”。
    不容置疑,不容反駁。
    她要用最快的刀,刮骨療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