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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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翁沒了動靜,呼吸也停了下來,寬大的手掌依舊覆蓋在薑寧的頭頂,但卻已經漸漸的失去了溫度。
    薑寧不管,隻是固執的將阿翁的手拉過來,覆蓋在臉上,想要把那隻大手重新溫暖起來。
    ‘颯……’
    房間外麵,刮起了一陣颯颯陰風,常人不得聽聞,卻瞞不過修行中人。
    那風陰兮兮,慘煞煞,順著門縫倒灌進來。
    隱約之間,匯聚成一個模糊的影子,穿著一身黑袍,手裏握著鐵鏈鐐銬。
    “滾!”
    薑寧轉眼看了過去,一雙眼睛不知何時充斥著赤金神光,那神光漫溢,甚至從眼角拉出兩條璀璨的光流。
    被這法眼一攝,那黑袍陰差頓時身軀一滯,下一刻就極速的倒飛了出去。
    薑寧看也不看,隻是抬手撒下一滴指尖血。
    那血凝而不散,隻是剛剛浮現便在一陣金光之中隱沒。
    一層禁製出現在了房間之外,阻隔著一切感應。
    做完這一切,薑寧縮回阿翁的懷裏,緊緊的抱著他,閉上了眼睛,就好似年幼時那樣。
    房間外麵。
    那倒飛出去的陰差,躊躇的,一點點的摸了回來,小心翼翼的觸碰了一下房門。
    ‘滋啦!’
    原本看似沒有絲毫神異的房門,卻在他觸碰的一瞬間,發出熱油潑冰水的動靜。
    陰差疼的呲牙咧嘴,但卻不敢發出絲毫的動靜,隻能甩著手,悄悄的遠離。
    直到離開小院子足足四五裏地,陰差才敢甩手呼疼。
    “還好還好,那位小爺沒有下死手的意思,不然就剛剛那一下,我估計就得再死一回……”
    陰差心有餘悸的甩著手,臉色苦了下來:“這荒郊野嶺,哪裏來的這麽一位正陽大修,單單是一滴血,就能壓死百八十個我,偏偏年紀還這麽小……”
    “媽的,拘魂司那幫子狗東西怎麽做的卷宗,有這麽一位小爺守在旁邊,哪裏是我這種小陰差能勾的動的?”
    陰差嘟囔著發泄了幾句,心有餘悸的眺望著薑家小院子的方向。
    “老爺子壽終正寢,是命數該當,想來那位小爺也就是一時間看不開,我要不多守一會?”
    “等等,我為嘛給自己攬事,這是七爺八爺該操心的。”
    “上報上報……”
    陰差的身影和聲音逐漸的消失在了山野之間。
    時間很快就到了黎明時分。
    薑家小院子外麵,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
    這兩位,白的高瘦,黑的矮胖,都帶著一頂高帽子,一寫:天下太平,一寫:一見生財。
    不是旁人,正是地府陰帥之二,人稱七爺八爺的黑白無常兩位拘魂使者。
    隻不過,此刻這兩位赫赫有名的冥土陰神,此刻站在這看似平常的小院子前,卻愁眉苦臉,躊躇不前。
    “老謝,到底怎麽辦,你給個章程啊。”
    黑無常抬起手肘,捅咕了一下白無常的胯骨軸。
    “我他娘的哪裏知道?”
    白無常苦著臉,說道:“這薑家自從四百多年前,世代拜望大聖開始,凡是進了咱們地府的,一直都是投胎到頂好的人家。”
    “可即便如此,勾魂的也都是尋常陰差,進了鬼門關才有優待,可這次怎麽就出了岔子?”
    兩界山下的薑家人,對黑白無常來說可不算是陌生。
    這一家人沒什麽特殊的,可自從四百多年前,頭一個給大聖送桃子的薑家老頭進了地府,閻王爺爺問他生前功過,隻一句:老頭子沒做過惡,也沒什麽布施的德行,最多就是常給兩界山下的猴王送桃子。
    就這一句話,把閻王老爺嚇得掉了凳。
    從那以後,隻要是薑家人,到地府永遠都是“綠通”。
    但這玩意你能做不能說啊,真要是大鳴大放的幹,地府的麵子要不要了?
    在給大聖爺賣好,和地府麵子之間,做一個權衡還是要的。
    所以,才有了四百多年約定俗成的規矩,勾薑家人的魂,照常安排,等進了鬼門關,再關起門來給優待。
    但這次卻出了差錯。
    手下陰差來報,有一位修成了正陽之氣的人間修者在守著已經壽終正寢的薑老爺。
    一滴血,竟讓陰差不敢近。
    本來呢,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地府辦事,一般人間修者還幹涉不了。
    但問題是,不來不知道,這一來,就發現了不對勁。
    要說黑白無常可能在真正的大神麵前是路邊一條,但到底是積年的陰帥,長久的冥神,該有的眼力可一點也不缺。
    那薑家院子外麵的禁製,氣機並沒有遮掩,其中竟然帶著幾分大聖爺爺的氣機意味。
    這一發現,才是讓黑白無常躊躇不敢前的原因。
    “莫非,是大聖爺脫困之後,留在此處的傳承?”
    白無常自言自語一般猜測,道:“這一代的薑老爺未曾有後,但卻收留了一個孤兒……”
    “年紀,也對得上……”
    黑無常聞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難不成是大聖爺的弟子?可若是如此,以大聖爺的性子,怕是三界早就聽到了風聲才對……”
    “就算不是弟子,隻是簡單指點,到底是一份香火情,不是你我能置喙幹涉的。”
    白無常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小院子,苦著臉道:“沒法子,隻能等一等了。”
    黑白無常正說話間,卻見那小院子上的禁製悄然消失。
    ‘吱呀……’
    陳舊的院門被打開,一位身軀半透明,懸浮在半空的老者,拉著一位年輕人的手走了出來。
    一邊走,還一邊埋怨道:“生死人之常情,你何必硬留我一晚?惹的兩位陰差大人都苦等,真是不該。”
    黑白無常看的分明,那年輕人聽得此言,一雙泛著絲絲金光的眸子看了過來。
    那眸子裏的赤金之意,讓黑白無常神色一滯,倒不是因為有多大的威勢,而是那氣機意味,實在是像絕了大聖爺爺……
    “薑老爺真是折煞我二人。”
    白無常率先回神,上前拱手道:“在我等看來,生離死別乃是常事,但在這位……薑小爺看來,乃是至親離世,一時半會自然無法割舍,倒是要恭喜薑老爺,有這麽一位至純至孝的後人。”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盡善盡美。
    薑守拙笑了笑,掙脫薑寧拉著自己的手,強忍著不回頭去看,隻是對兩位無常拱手行禮。
    “此番,辛苦二位無常老爺,大聖爺三年前脫難,看我這孫兒順眼,隨手傳了他一些手段,卻也讓這孩子狂傲起來,行事孟浪,實在是慚愧慚愧。”
    黑白無常聞言,頓時彎下了腰,白無常笑道:“薑老爺言重,若是一時難以割舍,就是再等幾日,也無妨的。”
    “不可不可。”
    薑守拙強忍著回頭的衝動,笑道:“人死後,哪裏有常留陽間的道理,那不就成了孤魂野鬼?還是勞煩二位無常大人了。”
    說罷,也不去看薑寧,隻是催促著黑白無常上路。
    兩位無常對視一眼,對著薑寧拱手行禮,而後帶著薑守拙的靈魂飄然而去。
    薑寧靜靜的看著,薑守拙到底是沒忍住,再最後的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兒。
    他對著薑寧擺擺手,貌似瀟灑的踏入了地府。
    薑寧一直到看不見阿翁的身影,才緩緩的轉身。
    “阿翁,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