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得意的橋下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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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野原廣誌從酒店柔軟的大床上獨自醒來時,窗外的陽光已經像融化的金子,在鱗次櫛比的摩天樓玻璃幕牆上緩緩流淌。
    空氣裏沒有熟悉的屬於美伢的淡淡馨香。
    他伸了個懶腰,聽著自己骨節發出的清脆聲響,感覺連日來將他所有心神都榨幹的接待,終於在此刻,隨著這場安穩的睡眠,畫上了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
    他知道,美伢的家人被他安排在了另外三個房間。
    美伢跟著媽媽一個房間。
    方便說些悄悄話。
    大姨子和小姨子一個房間,偶爾母女們還在一起串門,聊些關於女人的話題。
    而那位看似頑固,實則早已被一瓶‘十四代’徹底攻陷的嶽父大人,則獨享著一個可以俯瞰東京夜景的套房,風景極佳!
    還方便拍照!
    當然這筆住宿費開銷不菲,但對於銀行存折上那串不斷增長的數字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野原廣誌要的,就是這份從容。
    洗漱完畢,當他穿著一身休閑得體的服飾出現在酒店自助餐廳時,小山一家人早已等候在那裏。
    “叔叔,阿姨,大姐,以及夢伢,大家早上好!”野原廣誌還是很有禮貌。
    “嗯,很好。”小山芳治的臉上依舊板著,但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眼睛,在看到他時,明顯柔和了許多,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廣誌,快來吃點東西,最近可都是麻煩你了呢。”
    母親小山高伢則熱情地招呼著他,將一份剛剛烤好的塗滿了黃油的吐司推到他麵前。
    那眼神,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姐夫!今天我們去哪裏玩?是去淺草寺,還是去東京塔?”小妹夢冴的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興奮,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閃爍著對這座繁華都市最純粹的向往。
    “都去。”野原廣誌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他看著旁邊美伢那張因為睡飽了而愈發顯得嬌嫩的小臉,語氣裏帶著幾分寵溺:“我就是你們的專屬司機兼導遊,負責將這座城市最美好的一麵,呈現在你們麵前。”
    氣氛如今可融洽極了。
    ……
    黑色的豐田如同一頭馴服的巨獸,悄無聲息地滑行在東京縱橫交錯的血管裏。
    車窗外,是這座城市光怪陸離的浮世繪。
    淺草寺古老的飛簷與遠處晴空塔現代的輪廓交相輝映,銀座櫥窗裏冰冷的奢侈品與上野公園裏飄落的最後幾片櫻花,共同上演著一場關於時間與欲望的無聲戲劇。
    小山一家的驚歎聲,成了這出戲劇最好的背景音。
    90年代的東京都真的是國際大都市。
    古典和現代交融。
    就算見慣了後世華夏那無數大都市的現代人,此時看到如今的東京都,都感覺繁華的一塌糊塗。
    這也難怪。
    畢竟現在的東京都,還是黃金時代的尾聲。
    失去的三十年雖然開始醞釀了。
    但還沒來。
    不過那失去的三十年是對普通老百姓的打擊,對於那些有錢有名的人來說……
    該瀟灑還是瀟灑。
    野原廣誌隻是平靜地開著車,偶爾通過後視鏡,看著美伢那張被幸福與驕傲填滿的小臉,心中便是一片安寧。
    他才沒興趣提醒霓虹呢。
    帶著家人遊玩了一上午,午餐被安排在了帝國飯店頂層的法式餐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東京皇居的壯麗景色,腳下是鬆軟得能將高跟鞋都陷進去的波斯地毯,耳邊是若有若無的小提琴聲。
    穿著端莊整齊的服務員來來回回的走著。
    服務極好。
    小山芳治端著一杯紅酒,姿勢依舊一絲不苟,但那張總是緊繃的臉上,已經找不到半分昨日的頑固與火氣。
    他看著窗外那片象征著霓虹權力中樞的綠意,第一次感覺,自己這個來自熊本縣的普通公務員,似乎也觸碰到了這個國家最頂層的、那片遙不可及的天空。
    而給予他這一切的,是身邊那個正耐心地為他女兒切著牛排的年輕人。
    ‘嘀嘀嘀!’
    就在這片近乎完美的和諧氛圍中,野原廣誌腰間的傳呼機,突然發出了一陣急促的震動。
    他看了一眼上麵顯示的號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是課室的內線電話。
    “抱歉,失陪一下。”他對眾人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起身走向了餐廳外的公共電話亭。
    冰冷的聽筒貼在耳邊,將他從這片溫情脈脈的幻境,瞬間拉回了那個充滿了硝煙與算計的現實。
    “野原課長!”電話那頭,傳來北川瑤焦急得有些變調的聲音:“不好了!剛剛……剛剛導演組的副主任過來來了,他們……他們說,希望接手《暗芝居》第三季的製作!還說……還說要跟您談購買版權的事情!”
    “購買版權?”野原廣誌聞言微微一愣。
    隨即那雙一直平靜的眼眸裏,泛起了一絲玩味的如同棋手看到對手走出一步臭棋時特有的笑意。
    他最擔心的事情,不是對手的強大,而是對手的愚蠢。
    他作為穿越者,比任何人都清楚,《暗芝居》的生命軌跡。
    第一季的橫空出世,是天才的靈光一閃,足以開宗立派。
    第二季的乘勝追擊,是將這種新穎的模式發揮到極致,足以封神。
    但從第三季開始,這種固定的模式,便不可避免地,會陷入一種‘審美疲勞’的泥潭。
    觀眾的新鮮感褪去。
    收視率迎來瓶頸,甚至是嚴重……下滑。
    在前世,第三季完全是慘遭滑鐵盧,直到第四季、第五季,製作組痛定思痛,加入了更多新的元素與敘事手法,才迎來了第二個創作高峰。
    而現在,有人竟然想在他野原廣誌將這塊招牌擦得最亮,價值最高的時候,主動跳出來,接下這塊即將燙手的山芋?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行為了,這是精準扶貧,是千裏送人頭!
    “我知道了。”野原廣誌嘴角微翹,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
    那份從容透過冰冷的電話線,瞬間撫平了北川瑤心中的慌亂:“告訴他們,版權的事情,等我周一回台裏,親自跟他們談。至於製作組這邊,讓他們不要慌,一切照舊。”
    “可……可是課長,他們要把我們的項目搶走啊!”北川瑤的聲音裏還帶著不甘。
    “放心吧。”野原廣誌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自信:“有些東西,是搶不走的。讓他們先高興兩天吧。”
    掛斷電話,他回到餐桌前,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仿佛剛剛那個電話,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候。
    ……
    而在東京電視台那間已經掛上了嶄新門牌的‘野原廣誌特別製作組’裏,氣氛卻遠沒有那麽平靜。
    “欺人太甚!這簡直是明搶!”南村星一拳砸在桌上,那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憤怒:“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憑什麽讓他們坐享其成?!”
    “就是!還不是看我們的《暗芝居》火了,想來摘桃子!這幫人,吃相也太難看了!”長穀路走也氣得渾身發抖。
    辦公室裏,所有人都義憤填膺。
    隻有橋下一郎從始至終都隻是低著頭,沉默地喝著杯中的茶。
    他看著那些義憤填膺的年輕麵孔,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即將被推上祭台而不自知的羔羊。
    他的心中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於殘忍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他知道,這艘看似乘風破浪的船,馬上就要觸礁了。
    沒有了野原廣誌這個靈魂人物,《暗芝居》不過是一個空殼。而高田副局長和岩田課長,要的,就是這個空殼。
    他們會用最華麗的資源,將這個空殼重新包裝,然後,用一場看似輝煌的失敗,將‘野原廣誌’這個剛剛升起的神話,徹底打落凡塵。
    而自己,橋下一郎。
    作為那個唯一看清了真相,並提前跳船的聰明人,將會在另一艘更堅固也更華麗的大船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版權交易完成,等第三季的製作權正式移交到岩田課室,他就會以‘理念不合’為由,正式向野原廣誌提出辭呈。
    然後,在所有人的錯愕中,華麗轉身,走進那間象征著真正權力的辦公室。
    他仿佛已經能看到,南村星和長穀路走那震驚而又失望的眼神。
    他甚至還有些期待。
    因為他知道,嫉妒這東西,隻有在看到被嫉妒者從高處墜落時,才能得到最徹底的甜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