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有罪責,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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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的城門外,優菈並未走遠,隻是拐進一條僻靜無人的小路,背靠著被晨露浸潤得微涼的大樹,才終於允許那副緊繃的“勞倫斯麵具”徹底碎裂。
    臉頰如同被點燃的晚霞,滾燙的熱意不受控製地蔓延開,連耳尖都染上了薄紅。
    胸腔裏那顆心髒,正不爭氣地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回響,在寂靜的巷子裏顯得格外清晰。
    優菈低頭,目光落在懷中那束潔白的塞西莉亞花上,晨露在花瓣上滾動,折射著細碎的光,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指尖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珍重,輕輕拂過柔嫩的花瓣。
    然後,她的視線移向另一隻手中,那隻逸塵塞給她的、還帶著他體溫的便當盒。
    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某種勇氣,優菈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盒蓋。
    清晨柔和的光線傾瀉而入,照亮了盒內精心碼放的食物——不是簡單的堆疊,而是被賦予了令人心顫的形狀。
    煎成完美金黃的鱈魚排被巧妙地卷成了愛心的輪廓,旁邊點綴著她喜歡的、用樹莓清醬拌好的沙拉,如同散落的心形碎片。
    幾顆飽滿的樹莓被雕成了小小的玫瑰模樣,靜靜地依偎在角落。食物的香氣混合著塞西莉亞花的清冽,溫柔地包裹著她。
    “真是的……那個大笨蛋……”
    一聲低低的、帶著無盡羞惱與甜蜜的歎息,從優菈緊抿的唇間溢出。
    她飛快地合上蓋子,仿佛那愛心會燙手,臉頰的紅暈又深了幾分。
    “都……都第九十九次了……”
    “怎麽就學不會吸取教訓呢?每次都……都選在城門口那種地方!”
    優菈想起守衛們憋笑的臉,想起那些若有若無的議論聲,一股更深的羞意湧上心頭。
    “在那麽多雙眼睛底下……你讓我……我怎麽放得下臉答應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委屈,
    “明明……明明都暗示過那麽多次了……木頭!笨蛋!一點都不會看氣氛!”
    優菈指尖無意識地摳著便當盒邊緣溫潤的木紋,那些被她刻意壓在心底、拐彎抹角的“暗示”。
    比如某次“不經意”提到西風騎士團後山傍晚的湖景很安靜,比如抱怨過蒙德城廣場的鴿子太吵,比如“順口”說過勞倫斯家廢棄的舊宅花園裏月光很亮……
    這些笨拙的、屬於優菈·勞倫斯式的“邀請”,似乎都被那個一心隻想著“打卡”的木頭腦袋完美忽略了。
    思緒飄回最初。
    當逸塵第一次捧著花出現在她巡邏路上,說出那句“我喜歡你”時,優菈隻覺得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衝頭頂。
    勞倫斯的姓氏如同沉重的枷鎖,任何突如其來的“好意”在她看來都包裹著試探、嘲諷或是更深的惡意。
    她毫不留情地用最冰冷的語言、最鋒利的眼神將他刺了回去,甚至做好了拔劍的準備。
    然而,那個男人……像一塊頑固的磐石。
    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周,無論風雨,他都會準時出現,眼神裏的執著非但沒有被她的冰霜澆滅,反而如同淬火後的鋼鐵,愈發堅定明亮。
    就在優菈的冰牆開始出現第一道裂痕時,她的好閨蜜安柏帶來了關鍵情報。
    逸塵,蒙德城新晉“第一帥”,零緋聞,踏實能幹得像頭不知疲倦的馱獸,一天打三份工養活自己,為人正直可靠……
    最重要的是,安柏拍著小胸脯保證,他對你的喜歡,是認真的!
    真正讓優菈心中那座冰山轟然融化的,是第78次告白後的那個下午。
    她鬼使神差地,悄悄跟在了結束告白的逸塵身後。
    她看著他走進人聲鼎沸的“獵鹿人”,笑容滿麵地招呼客人,動作麻利地穿梭於餐桌之間。
    她看著他疲憊地走向鐵匠鋪,挽起袖子,在火星四濺中沉默地揮動鐵錘,汗水浸透了他的額發。
    她也看到了,不止一次,不止一個人——酒館的熟客、鐵匠鋪的瓦格納師傅、甚至路過的西風騎士——帶著惋惜或不解拍著他的肩膀:
    “逸塵老弟,聽哥一句勸,算了吧……那位勞倫斯家的小姐,心是捂不熱的……”
    “是啊,何必呢?以你的條件,蒙德城的好姑娘排著隊等你挑……”
    “優菈·勞倫斯?哼,那個勞倫斯……”
    每一次,逸塵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
    那張被爐火熏烤或汗水浸濕的臉上,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種近乎固執的澄澈光芒。
    優菈清晰地記得,在鐵匠鋪通紅的爐火映照下,他放下沉重的鐵錘,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嘈雜的打鐵聲:
    “各位,恕我不能認同。”
    “你們口中的優菈·勞倫斯,與我每日見到的優菈·勞倫斯,似乎並非同一個人。”
    “她恪盡職守,巡邏路線從不曾因風雨而更改分毫;
    她劍術精湛,曾不止一次在魔物爪下守護了無辜的商旅;
    她背負著沉重的姓氏,卻從未以此自傲或自棄,隻是沉默地、用行動一點點擦拭著曆史的塵埃。”
    逸塵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跳躍的爐火上。
    “說到底,各位對她的評價,是否太過流於表麵?
    若勞倫斯之姓注定要背負千年的罪孽,那麽……千年前,為蒙德帶來秩序與繁榮的勞倫斯先祖們,他們的榮耀與榮光呢?
    難道這血脈裏流淌的,隻有罪責,再無其他?”
    那一刻,躲在暗巷陰影裏的優菈,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聲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嗚咽。
    冰冷的石牆抵著她的脊背,卻無法阻擋一股前所未有的、滾燙的洪流衝刷過她的四肢百骸,融化了最後一塊堅冰。
    視線瞬間變得模糊,隻有那個在爐火前為她據理力爭的挺拔身影,在淚光中變得無比清晰,深深烙印進心底。
    或許……就是在那一刻吧。
    在那些陌生的、為她而發出的、擲地有聲的話語裏。
    在那一份穿透了所有偏見與流言、真正“看見”了她的目光裏。
    她,優菈·勞倫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個固執又溫柔的笨蛋。
    臉頰上的紅霞還未完全褪去,優菈背靠著冰涼的大樹,感受著懷中便當盒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暖意,還有那束花清雅的芬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蒙德清晨微涼的空氣,冰藍色的眼眸裏,所有的猶豫和羞怯都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取代。
    今天下午……等他再來“堵”自己的時候……
    這次,一定要好好告訴他。
    讓他……找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別再像個執著的、傻乎乎的攻城槌一樣,隻知道在眾目睽睽的城門口發起衝鋒了。
    她將便當盒珍而重之地收好,如同收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指尖拂過那束塞西莉亞花柔嫩的花瓣。
    然後,挺直脊背,整理好儀容,重新戴上那副屬於遊擊隊長優菈·勞倫斯的冷靜麵具,邁著沉穩的步伐,繼續她未完成的巡邏路線。
    隻是在轉身離開小路的瞬間,一個無比清晰、帶著一絲隱秘雀躍的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心底悄然生長、蔓延:
    等到第101次……在那個隻屬於她和逸塵的、安靜的地方……
    ……就由她,優菈·勞倫斯,來主動開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