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斷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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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琴輕輕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弛下來,方才那幾乎凝結成實質的低氣壓如同被陽光刺破的晨霧,悄然消散了幾分。
    “原來……是這樣啊。”
    她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終於把一顆卡在心頭的小石子輕輕取出。
    原來優菈真的隻是出於好心,將醉得不省人事的他送去旅館安置,而非……
    都怪那個不幹正事的吟遊詩人!
    用那種曖昧不清的語氣和誇張的形容,害得她差點以為自己變成無能的上司了。
    一絲極淡的、連琴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釋然笑意掠過唇角,雖然很快又被她抿了回去。
    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對麵那個依舊坐得筆直、大氣不敢出的逸塵身上,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
    心底那點殘存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芥蒂,似乎也被這模樣衝淡了些許。
    琴甚至生出一點“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了”的微妙歉意。
    “逸塵,”
    她的聲音徹底恢複了往常的溫和,甚至比平時更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你匆匆趕來,還沒吃早餐吧?”
    不等逸塵回答,她便自然地站起身。
    “正巧,我也還沒用早餐。”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金色的發絲上跳躍,將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看向逸塵,發出邀請,帶著屬於琴·古恩希爾德的、恰到好處的關懷與風度。
    “不如,我們一起先去吃個早餐吧?”
    她微微歪頭,補充道,仿佛這隻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提議。
    “我請你。”
    陽光正好,微風輕拂,將獵鹿人餐館外烤爐的誘人香氣送遍大街小巷。
    這本該是個令人放鬆的早晨,但逸塵亦步亦趨地跟在琴身後,感覺壓力十分暴大。
    琴團長居然……請他吃早餐?
    還是在剛剛經曆了那種“死亡問答”之後?
    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斷頭飯吧?
    逸塵的腦子瘋狂運轉,試圖解析這頓早餐背後可能隱藏的鴻門宴屬性。
    是最後的溫柔?還是新一輪審判的開始?
    他偷偷瞄了一眼琴的背影,她步態從容,金色的馬尾在陽光下輕輕晃動,似乎……心情真的變好了?
    “坐吧。”
    琴在一張露天餐桌旁坐下。
    “是!團長!”
    逸塵下意識地立正回應,然後才僵硬地拉開椅子坐下,姿勢標準得可以寫入騎士儀態教科書。
    莎拉小姐熱情地迎上來:“琴團長,逸塵,早上好!今天想吃點什麽?”
    “一份漁人吐司,一杯熱牛奶,謝謝。”
    琴微笑著點餐,然後看向逸塵,
    “你呢?”
    “我…我一樣!呃不!加倍!啊不是…”
    逸塵有點語無倫次,最終破罐破破摔,
    “一份超級豪華烤肉排!要大份的!謝謝莎拉小姐!”
    莎拉笑著記下,轉身去準備了。
    餐桌前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逸塵正襟危坐,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琴看著他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輕輕攪動著隨後送上的熱牛奶,打破了沉默。
    “不必這麽拘謹,逸塵。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是!團長!…啊不,好的…”
    逸塵試圖放鬆,結果身體更僵硬了。
    琴歎了口氣,決定直接一點。
    “剛才在辦公室……我的問題可能有些……過於直接了。希望沒有嚇到你。”
    她頓了頓,聲音放緩,
    “我隻是……嗯,作為團長,關心下屬的……生活狀況是應該的。”
    這個理由聽起來似乎無懈可擊。
    逸塵立刻猛點頭。
    “沒有沒有!團長您關心得對!是我行為不夠檢點,喝得爛醉還遲到,給騎士團抹黑了!我深刻反省!”
    琴看著他這副恨不得把自己釘上恥辱柱的樣子,最後那點不自在也消散了。
    她甚至忍不住輕笑出聲:“倒也不必上升到這種高度。偶爾的放鬆……是可以理解的。隻是下次注意分寸,不要再耽誤工作就好。”
    “保證不會!”
    逸塵立刻保證,隨即又小聲補充,
    “……至少不會因為喝酒耽誤。”
    這時,早餐送了上來。
    逸塵看著眼前滋滋冒油、香氣撲鼻的巨大烤肉排,又看看琴麵前那份簡單健康的漁人吐司,感覺畫風迥異。
    “吃吧。”
    琴拿起自己的吐司,小口吃起來,姿態優雅。
    逸塵這才拿起刀叉,開始對付那塊碩大的烤肉排。
    美食當前,他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放鬆了一點。
    陽光暖融融的,周圍是蒙德城漸漸蘇醒的喧鬧聲,食物的香氣讓人安心。
    氣氛在美食的香氣中真正緩和下來。
    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著對麵腮幫子鼓鼓的逸塵,忽然起了點別樣的心思。
    她知道那些告白並非發自肺腑,更像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怪癖。
    但正是這種“不真心”,反而讓她生出了一絲想要逗弄他的念頭,想看看這張總是冒出驚人之語的嘴裏,還能吐出什麽“專業”見解。
    她用閑聊般的語氣,帶著幾分純粹的好奇(至少表麵上是)問道。
    “說起來,逸塵,你之前對優菈那一百次告白,每次送的花似乎都不同?有什麽講究嗎?”
    一提到這個“專業領域”,逸塵果然立刻來了精神,暫時忘記了緊張,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他的“鮮花告白兵法”,從塞西莉亞花講到蒲公英再到風車菊,分析得頭頭是道。
    琴耐心地聽著,偶爾點點頭,適時提出一兩個問題引導他繼續說下去。
    看著他因為自己的“專業”被認可而興奮發亮的臉龐,琴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輕輕劃著圈。
    直到逸塵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多而猛地刹住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時,琴才放下杯子,身體微微前傾。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一個難題。
    “嗯……聽你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
    她看向逸塵,眼神無辜又真誠,仿佛隻是提出了一個絕佳的建議。
    “你之前送給我的,不是玫瑰就是百合,雖然很美,但看久了,是不是……有點太‘常規’了?似乎配不上你‘蒙德第一深情’的名號呢?”
    “……”
    逸塵咀嚼的動作瞬間僵住,一塊烤肉“啪嗒”掉回盤子裏。
    琴仿佛沒看見他的石化,繼續用那溫和又帶著點苦惱的語氣,慢悠悠地投下炸彈:
    “你說……”
    “你的第九十九次告白,要不要試試換一種……更特別、更能體現你‘誠意’的花?”
    “……比如,象征‘難以言喻的快樂’,但隻生長在須彌陡峭崖壁上的須彌薔薇?”
    “……或者,代表‘真心’,卻昂貴得能讓尋常人家破產的璃月霓裳花?”
    “……再不然,‘熾熱的希望’帕蒂沙蘭也不錯”
    她看著逸塵的臉色從震驚到絕望,仿佛已經看到了他為了這些花而翻山越嶺、債台高築、被魔物追得抱頭鼠竄的淒慘未來,心情莫名地更加愉悅了。
    嗯,這樣“關心”下屬,似乎格外有趣。
    琴端起牛奶杯,抿了一口,壓下嘴角愈發明顯的笑意,準備給這頓早餐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而,就在她放下杯子的瞬間,目光不經意地掠過逸塵那雙因為震驚和苦惱而顯得有些茫然的眼睛。
    心底某個極其柔軟的角落,忽然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那些調侃的、逗弄的心思悄然褪去。
    她知道那些告白是流程,並非真心。
    她知道他或許完成一百次後,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就像他對優菈做的那樣。
    一種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識到的失落感,像水中暈開的墨跡,悄然彌漫開來。
    琴的語氣不知不覺放緩了,那層故意為之的戲謔悄然褪去,聲音裏多了一絲極淡的、幾乎聽不出的柔軟和……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請求。
    “反正……”
    “……你也並不是真心的,對吧?”
    這句話輕得幾乎像是自語,卻清晰地鑽入了逸塵的耳朵。
    沒等他反應,琴已經轉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他。
    她的笑容依舊溫和,卻似乎比剛才單薄了些許,像蒙上了一層薄霧。
    她用一種近乎平常的語氣,輕輕補上了後半句,仿佛隻是一個隨口的叮囑,卻又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期望:
    “所以啊……”
    “等到一百次告白結束之後……”
    “也請你……”
    “不要立刻就離我而去啊。”
    陽光依舊明媚,烤肉的香氣依舊誘人。
    但逸塵看著琴那雙似乎盛著細碎陽光、卻又仿佛藏著一點點落寞的藍色眼眸,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不疼,卻讓他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