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的話語，像是在滾油中潑進了冷水。
    瞬間在碼頭上炸開了鍋。
    “一百塊一個月？真的假的？”
    “比市麵上價格還高三成？那一條大點的黃花魚不是能多賣好幾塊？”
    “這港商真闊氣！”
    不少村民，頓時激動起來，交頭接耳，看向王立的眼神就像看一尊財神爺。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好事衝昏頭腦。
    一些老成持重的老漁民卻皺起了眉頭，互相交換著眼神，低聲嘀咕：
    “天上掉餡餅了？哪有這麽好的事…”
    “這價收得比市價高那麽多，他圖啥？賺啥？”
    “劉富貴引來的，能是啥好鳥？別是把咱們當槍使…”
    “他真要這麽好，陳川為啥不答應？”
    王立很滿意地看著騷動的人群，轉向一直冷眼旁觀的陳川，笑道：
    “陳先生，你看，大家都係明白人啦。”
    “跟著我，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何必守著兩個破泊位，跟錢過不去呢？
    “你把泊位租給我，你自己也能輕鬆發財，多好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陳川身上。
    而在眾人的目光中，陳川卻仍舊隻是搖了搖頭：
    “王老板，你的錢，還是留給別人賺吧！”
    他抬手，指向身後的海灣和遠處的灘塗：
    “我們河口村的人，靠海吃海，圖的是個長遠，是個心安！”
    “你這套竭澤而漁的把戲，騙騙別人可以，在我這兒，行不通！”
    他猛地加重語氣：“我陳川，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兒！”
    “隻要這兩個泊位的使用權還在我手裏一天，你王立的船，就別想沾邊！”
    “你想在河口村幹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門都沒有！”
    “至於各位鄉親，”陳川轉向躁動的人群，
    ““大家想想！他今天能高價收你的魚，明天就能逼著你把海裏還沒長大的魚苗都撈上來賣給他！”
    “等他把你這片海的根都刨斷了，把錢賺夠了，屁股一拍走了，我們怎麽辦？”
    “我們的子孫後代怎麽辦？”
    陳川這番揭露，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澆醒了不少被金錢衝昏頭腦的村民。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王老板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窮漁民如此幹脆利落地拒絕了，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好！很好！你給我記住！李龍，我們走！”
    說罷，怒氣衝衝地帶著人走了。
    李龍惡狠狠地瞪了陳川一眼，也跟了上去。
    人群漸漸散去，可能是因為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
    並沒有上來責怪陳川，但是卻依舊有不少人，暗暗發聲抱怨。
    覺得陳川阻攔了大家發展的機會。
    許大海湊到陳川身邊，黝黑的臉上滿是困惑，他撓了撓頭，壓低聲音問道：
    “川哥，你剛才…為啥不答應那個王老板啊？”
    “一百塊錢一個月呢！還能高價賣魚，這…這聽著是挺大方的啊？好多人都心動了。”
    他又朝那些還在興奮議論的村民努了努嘴：
    “我過來的時候還聽見他們幾個在嘀咕，說劉富貴倒了是好事，得趕緊選個新村長出來，好去跟王老板把合作的事情定下來，帶著大家發財呢！”
    “川哥，你要是把這大老板得罪狠了，以後…”
    陳川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默默地解開自己漁船上的纜繩。
    王立那一百塊錢的承諾，其實就是個空頭支票。
    目的隻是盡快拿下泊位而已。
    至於後續給村民畫的大餅，一樣如此。
    如果王立是個貨真價實的港商，做正經海產生意的話。
    陳川肯定不會拒絕，甚至還會想盡辦法和對方合作。
    可他知道對方不是個好人。
    所謂收海產，其實也是盯準了那些暴利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物件。
    海風吹拂。
    陳川的目光投向廣闊而深邃的海麵，那裏有他賴以生存的一切，也有他誓要守護的未來。
    選村長。
    想到上一世河口村在那所謂合作後變得千瘡百孔的灘塗，無魚可捕的窘境，還有那些被當做替罪羊抓走的鄉親……陳川的心驟然收緊。
    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轉過身，看著許大海，眼神裏的最後一絲猶豫消失了：
    “大海，”
    “你覺得，真讓支持王立的人當村長，他們會怎麽選？”
    “他們會為了每年那點不知道能不能分到大家手裏的租金，就把咱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海給賣了？”
    許大海張了張嘴，想說“說不定能發財”，但看著陳川深邃的眼神，這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想起陳川剛才說的話，心裏也是一顫。
    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
    “王立那種人，就是水裏的吸血鬼，吸飽了就走，留下個爛攤子給我們。”
    陳川有很多的選擇，但他不想走！
    他這一世要好好守著家鄉，守著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孩子。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看到的就是那片囚禁了他一輩子的鋼筋水泥。
    他深吸一口帶著鹹腥味的空氣，目光掃過漸漸恢複平靜的碼頭：
    “既然大家都想著要選村長，要決定河口村以後的路……”
    陳川頓了頓：
    “那這個村長，就由我來當！”
    許大海猛地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川…川哥？你說啥？你要競選村長？”
    “對。”陳川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河口村被人帶上歪路。”
    “這片海養活了咱們，咱們也得對得起它。隻有把方向舵抓在自己手裏，才能帶著大家駛向正道，而不是撞上暗礁！”
    “發財的路有很多，但絕不能以斷送未來為代價。”
    “這個道理，他們現在不明白，我就想辦法讓他們明白！”
    許大海張著嘴，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人。
    他呆立了好久，才結結巴巴開口：
    “川哥，你…你啥時候變得這麽有文化了？”
    許大海的印象裏，陳川雖然一直很機靈，膽子大，敢想敢幹。
    但從來不是個能說出這麽一番大道理的人。
    甚至他記得當初小學的時候，陳川成績還沒他好。
    陳川被許大海這直白的反應弄得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確實說的太多了。
    他拍了拍許大海的肩膀，含糊解釋道：
    “就是突然想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