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肉很快買回來了，破舊的牛棚裏頓時充滿了更好的酒香和肉香。
    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也徹底打開了。
    陳川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敲了敲桌子，臉色認真起來：
    “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說點正事。”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看向他。
    “合同是簽了，也拿到了第一個大單，但是這單子可不好幹。”
    陳川目光掃過眾人，
    “三萬斤馬鮫魚，五天時間，送到縣裏罐頭廠。”
    “啊？馬鮫魚？”許大海眼神還有些迷離。
    趙老五朝著許大海後腦勺一拍：
    “喝麻爪了？就鮁魚。”
    “哎喲，三萬斤鮁魚？”
    許大海驚得酒醒了一半，
    “這…這哪裏來得及啊？獐子島來回都得…”
    “獐子島沒魚。”陳川打斷了他，“所以我們要去海洋島。”
    “海洋島更遠啊！來回都得一天多。”
    許大海皺著眉，掰著手指頭算，
    “那不就剩三天半了？三天半撈三萬斤？這怎麽可能？”
    劉水生也冷靜下來，他心思細，盤算得更具體：
    “川子哥，就算海洋島那邊真有魚，咱們這幾條船，跑一趟也運不回多少。”
    “你的躍進號是新船，艙大，我估摸著能裝個五千斤頂天了。”
    “老趙和有業叔的還有你的機帆船，攏共能裝個四千斤。”
    他抬起頭，眼神擔憂：
    “咱至少得跑三趟半！還得保證每次都滿滿當當，這根本不可能啊！時間全花路上了。”
    屋裏剛剛熱鬧的氛圍，瞬間冷了下去。
    陳川看著抓耳撓腮的幾人，笑著搖了搖頭：
    “所以，我這才來找你們啊。”
    “光靠我們幾條船，累死也完不成。但是要把村裏能動彈的船都叫上呢？”
    “叫上村裏人？”
    趙老五一愣，抬起頭，眼中閃過複雜。
    陳川雖然當了村長，但其實河口村可還有不少村民其實對他有意見。
    而這些村民裏絕大多數都是有船的。
    “對！叫上村裏人。”
    陳川目光掃過眾人，繼續道：
    “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也不想再計較，罐頭廠訂單肯定不少，以後我也需要人手。”
    “你們現在就出去，挨家挨戶的問。”
    “隻要明天早上願意跟我去海洋島捕馬鮫魚的，一天四十塊錢工費，油錢算我的。”
    “抓到的魚，一千斤我再添五十塊錢。”
    雖然陳川之前雇傭許大海幾人撬鮑魚給的錢能有一兩百一天。
    但這兩件事情完全不同，一個是去可能丟命的地方撬鮑魚。
    一個就是正常的出海捕魚，損耗都包含在內的情況下，一艘船一般兩三人。
    一百五已經足以打動不少人了。
    陳川說到這裏，明顯感覺到屋外響動傳來。
    他頓了頓，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但也把醜話說前頭，願意來的，以前的賬一筆勾銷，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鄉親們！”
    “但是有搞事情的，以後我有什麽門路，也甭指望沾邊！”
    “機會就這一次，能不能抓住，看他們自己！”
    這話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巨石，瞬間在幾人心中掀起巨浪！
    許大海第一個跳起來，激動得臉通紅：“川子哥！這話敞亮！我這就去喊！”
    劉水生也重重一點頭：“川子哥，我嘴笨，但我保證把話帶到！”
    連一直沉默的肖磊都激動起來：“川哥！我……我也去幫忙喊人！”
    “好！”
    陳川大手一揮，
    “動作要快！告訴他們，願意來的，明天天亮之前，碼頭集合，過時不候！”
    幾人麻利地出了門。
    瞬間消失在夜色裏，連酒意都徹底醒了。
    破舊的牛棚裏，轉眼空了下來。
    就在趙老五也深吸一口氣，準備跟著出去喊人的時候，陳川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老趙，你等等。”
    趙老五腳步一頓，疑惑地轉過身：
    “川子，還有啥事？我得趕緊去東頭那幾家……”
    陳川沒立刻說話，而是走到門口，朝外麵的夜色望了一眼，然後輕輕掩上半扇破門。
    “老趙，”
    陳川的聲音低沉了些，
    “最近咱們一起弄鮑魚，搞大黃魚，你也分了不少錢。”
    “按說，日子該鬆快點了。可我瞅著你……咋還是這麽緊巴？”
    “連頓像樣的酒都舍不得喝好的？”
    其實陳川對於趙老五許大海幾人內心是有虧欠的。
    黃唇魚幾人沒分，那巨型硨磲則被自己當了人情，得來的錢也給自己買了躍進號。
    雖然這錢他會想著以後補償給大家，但心裏還是覺得不是滋味。
    尤其是今天他還帶著媳婦兒去下館子，結果回來發現自己的兄弟幾個吃喝成了這樣。
    陳川見趙老五沒有回答，眼神逐漸銳利：
    “是不是，你弟老六那邊，又…”
    趙老五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陳川的目光，黝黑的臉上掠過窘迫。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想扯個謊糊弄過去。
    但在陳川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最終隻是頹然地歎了口氣：
    “川子…我，唉，那筆債，利滾利，就是個無底洞啊，每次掙點錢，還沒捂熱乎他就…”
    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隻是狠狠嘬了一口手裏的煙。
    陳川眉頭緊鎖。
    他猜到趙老五境況不好，卻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
    自己帶他賺的那些錢，竟然幾乎全填了那個坑！
    “欠條到底怎麽寫的？本金多少？利錢怎麽算的？”
    陳川追問，
    “老趙，你別瞞我，這事得弄清楚了，不然你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趙老五歎了口氣，聲音帶著哽咽：
    “當初……當初為了保住爹留下的船，我昏了頭了，寫了五百塊借據，按月利三分算……這都快兩年了……”
    五百塊本金，月利三分！
    陳川心裏快速一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利滾利下來，簡直是一筆能壓死人的閻王債！
    趙老六這分明是把他親哥往死裏逼！
    “這特麽是吸血！”陳川忍不住罵了一句，“老趙，這債不能這麽還了！”
    趙老五苦澀地搖搖頭：
    “能不還嗎？字據在他手裏，他是俺親弟鬧起來，俺爹娘在地下也不安生。”
    陳川氣得冷笑一聲：
    “親弟？有他這麽當親弟的嗎？”
    “字據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事你別管了，我想辦法。”
    他拍了拍趙老五的肩膀：
    “眼下最要緊的，是把明天出海的事弄好。”
    “你趕緊去喊人，把腰杆給我挺直了！”
    “讓他們看看，你趙老五跟著我陳川，是有奔頭的！”
    “等這趟從海洋島回來，掙了錢，我幫你去找老六說道說道！”
    “這債，不能這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