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初升的太陽方向，一支龐大的船隊正破開晨霧，浩浩蕩蕩地駛來！
    領頭的那艘躍進號格外醒目，後麵跟著黑壓壓一片大大小小的漁船。
    其中不少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陌生船隻，船體破舊，卻透著一股彪悍的氣息。
    船隊吃水極深，船速不快，顯得異常沉重。
    隨著船隊越來越近，碼頭上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除了躍進號之外，每一條漁船的船舷都快壓到了水麵。
    甲板上堆滿了用篷布蓋著的魚獲。
    甚至有些小船，為了多裝，還在後麵吃力地拖著臨時捆紮的巨大網囊。
    “這，這是？”
    碼頭上那些歇工的漁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
    手裏的煙掉了都渾然不覺。
    “不可能！他們怎麽可能…這才兩天啊！”
    船隊緩緩靠岸。
    陳川第一個從躍進號上跳了下來，目光掃過目瞪口呆的王立，以及同村的漁民。
    最後落在妻子臉上，對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然後對身後的人喊道：
    “卸貨！過秤！我去通知罐頭廠的車！”
    “好嘞！”
    眾人轟然響應，幹勁十足。
    陳川笑著拉起陸小曼的手：
    “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啊？”
    “我睡不著，總覺得你今天會回來。”
    陸小曼笑著回應，目光不自覺的瞥向陳川身後。
    一筐筐活蹦亂跳的馬鮫魚被迅速抬下船來。
    劉水生在一旁負責記錄。
    一千斤、三千斤、五千斤、八千斤……
    最終的數字，不僅遠遠超過了三萬斤的任務量，更是達到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高度。
    足足五萬斤。
    而所有的魚獲才過稱完畢，遠處就傳來了急促的汽車喇叭聲。
    隻見兩輛軍綠色的解放牌大卡車，後麵還跟著一輛黑色的吉普車，風塵仆仆疾馳而來。
    一個急刹車停在了碼頭。
    車門打開，薑利來幾乎是直接從車裏跳出來。
    臉上還帶著剛接到電話時候的震驚。
    看到碼頭上堆積如山的馬鮫魚時，腳步都有些發虛。
    要不是旁邊有人攙扶，隻怕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快步走上前：
    “陳川兄弟，這…這兩天？你就弄到了三萬斤鮁魚？”
    薑利來一邊說著，目光不停在碼頭上的馬鮫魚上不停掃視。
    陳川笑了笑，伸手拿過剛剛記錄好的賬本：
    “不是三萬斤，一不小心弄多了，這裏是五萬斤。”
    薑利來倒吸一口涼氣，腳步踉蹌的走上前，看著賬本上的數字，手都有些發抖：
    “五…五萬斤？就…就兩天？”
    陳川依舊帶著笑意：
    “嗯，這不是擔心耽誤嘛，所以估摸著重量差不多，就趕緊趕回來了。”
    “沒想到還超了，沒事兒，多的我自己處理就行，薑廠長你要多少，就拉多少回去。”
    薑利來看著陳川，嘴巴張合了幾下，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原本也沒打算陳川能夠為完成這筆訂單。
    想要借著抹平違約金的機會，還清人情。
    要不是龔小平，恐怕此刻還在算計。
    但陳川，卻心心念念自己這邊著急完成訂單。
    不止提前完成了任務，甚至還超額完成。
    而且，並沒有央求自己全部收下這些鮁魚。
    而是如此善解人意。
    薑利來此刻隻覺得自己大半輩子白活了。
    居然把算計用到了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兄弟身上。
    震驚、狂喜、羞愧，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
    最終，他猛地一拍大腿，上前緊緊握住了陳川的手：
    “陳川兄弟！你…你真是神了！”
    “這魚我全部收了，按照市場最高價，再往上浮動三成，我給你一塊錢一斤。”
    他轉頭對著身後的幹事吼道：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裝車！開匯票！”
    那人被這一吼弄得有些發懵：
    “廠長，還沒過稱呢。”
    “稱什麽稱？陳川兄弟還能坑我們？”
    “趕緊開匯票，有什麽問題還能讓你擔著？”
    薑利來那邊吼完，財務不敢怠慢，趕緊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裏拿出匯票本和鋼筆，蹲在卡車引擎蓋上就開始填寫。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張小小的紙片上，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五萬塊錢啊！
    在這個萬元戶都少見的年代，這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幹事的手有些抖，好不容易才填好信息，蓋上公章，然後鄭重地遞給薑利來。
    薑利來接過來看了一眼，確認無誤，然後雙手遞到陳川麵前：
    “陳川兄弟，這是四萬九的匯票，縣農信社見票即兌！”
    “錢貨兩清！這次……老哥我……唉，多謝了！”
    “另外還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等後天你那海上樓開業，我親自送過來。”
    陳川看著那張沉甸甸的匯票，也沒有矯情，接了過來，爽快一笑：
    “薑廠長客氣了，合作共贏。”
    而就在這時，王立那邊卻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王老板！你不能這樣！說好了一天六十塊，我們都沒出海，錢你得給啊！”
    李狗蛋帶著十幾個漁民，緊緊圍著想要上車的王立，情緒激動。
    王立此刻臉色鐵青，陳川已經弄來了馬鮫魚，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承諾。
    他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李狗蛋：
    “給什麽給！一群廢物！一點用都沒有！還想找我要錢？滾開啦！”
    李狗蛋赤紅著眼睛，吼道：
    “王立！你說話不算數！”
    “你要是不給錢，就別想再打我們河口村碼頭的主意！你想讓劉富貴當村長？”
    “做夢！我們絕不答應！”
    “對！不答應！”
    “黑心商人！滾出河口村！”
    王立被圍在中間，卻隻是冷笑一聲，他從來就沒有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的打算。
    沒有河口村，還有水口村，海口村。
    在這段時間內，他早已經找好了下一個目標。
    而且目前對方已經確定了合作意向。
    之所以還來河口村，隻不過是咽不下之前的氣。
    “王老板，你六十塊錢對於你來說，不就是九牛一毛嘛。”
    這時劉富貴開始勸解，他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應該也算是王立的自己人。
    輕聲咳嗽，推開了圍著王立的眾人：
    “大家讓讓，王老板肯定要和我們河口村合作的，六十塊錢對於王老板來說不就是灑灑水？”
    王立看到劉富貴一股火氣就湧上心頭，一腳朝他踹了過去，隨即拉開車門上了車。
    汽車發動，王立開出去老遠這才搖下車窗：
    “要錢找你們的劉村長去。”
    說著揚長而去。
    另外一邊，陳川已經開始了分錢。
    眾人看在眼裏，頓時隻覺得更加憋屈。
    可王立已經離開，他們隻好把矛頭對準了劉富貴。
    “劉富貴！王立說的話你聽到了！錢呢！我們的錢呢！”
    李狗蛋第一個衝上去，一把揪住了劉富貴的衣領。
    錢都沒了，別說劉富貴是他舅，就算是他爸，今天也得給個說法。
    “對！錢呢！六十塊錢！快給我們！”
    “要不是你攛掇，我們能信那王立的鬼話？”
    “今天不給錢，你別想走！”
    群情激憤，瞬間將劉富貴圍得水泄不通。
    劉富貴被這陣仗嚇得臉色發白。
    但他還是強裝鎮定，擺出村長的架子，用力想掰開李狗蛋的手：
    “放開！你們想幹什麽！造反啊！”
    “那王立踹了我一腳你們沒看到嗎？”
    “我和他沒關係了！他的債，你們找他去！找我幹嘛！”
    “劉富貴！你他媽還是不是人！”
    “是你拍著胸脯保證王立靠譜，我們才信你的！”
    “現在出了事你想一拍屁股幹幹淨淨？門都沒有！”
    “今天這錢，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我…我哪來的錢給你們！”
    劉富貴也急了，梗著脖子吼道，
    “我一分錢沒拿到，我還挨了一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