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直接把那個沉甸甸的皮箱塞到了趙老五懷裏，又把懷裏的幾遝現金也塞給他：
    “老五，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咱們是過命的兄弟，我信不過你還能信誰？”
    “再說了，這錢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這裏麵有大海的，有水生的，有你的，也有我的一份，是咱們兄弟幾個拿命換來的家底兒！”
    “你先拿回去，到時候再放我那，我們還得陪媳婦兒呢。”
    他頓了頓，臉上壞笑：
    “我們這還得陪媳婦兒呢，誰叫你還是個老光棍，這跑腿的活兒，你不幹誰幹？”
    一旁的許大海也立刻湊過來，擠眉弄眼地摟住趙老五另一邊的肩膀，嘿嘿笑道：
    “就是就是！你放心，這趟辛苦不讓你白受！”
    “趕明兒我就托人給你說個媒，保準給你找個知冷知熱的媳婦兒，到時候你也有人等著吃飯，這活兒咱再輪著幹！”
    趙老五被兩人一左一右夾著，懷裏抱著巨款的那點緊張倒是消散了不少。
    黝黑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窘迫又帶著點期盼的笑意。
    他佯裝惱怒地瞪了許大海一眼：
    “去你的！少拿我開涮！趕緊陪你的曉芳去！”
    但他抱著皮箱的手卻緊了緊，看向陳川，重重點頭：
    “成，川子，你們放心陪弟妹吃飯，這東西，我指定安安穩穩送回去藏好！”
    看著趙老五離開，陳川和許大海相視一笑。
    處理完這樁最大的心事，兩人都感覺輕鬆了不少。
    “走吧，別真讓她們等急了。”
    兩人回到包間，這頓飯吃得格外溫馨。
    雖然陸小曼心裏還有些許疑問，但看著丈夫平安歸來，氣氛融洽，也就將疑慮暫時壓下。
    石曉芳更是被桌上精致的菜肴所吸引，吃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空氣裏彌漫著夏日的溫熱。
    許大海看著身邊一臉滿足的石曉芳，忍不住得意地問道：
    “曉芳，咋樣？海上樓的飯菜好吃不？”
    石曉芳用力地點點頭，臉上還帶著點不可思議的神情：
    “好吃！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麽香的菜！”
    “就是……就是太貴了，”
    她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人聽見，
    “這一頓飯得花好幾十吧？我想都不敢想！”
    許大海一聽，更是來了勁頭，挺起胸膛，故作隨意地說道：
    “嗨，這有啥？以後你想吃，咱常來！”
    他看到石曉芳驚訝地睜大眼睛，便湊近些，帶著點炫耀的口氣解釋道：
    “我跟你說，這海上樓啊，咱有股份！知道啥叫股份不？”
    “就是……就是這店也算咱自己家的，吃點喝點，方便！”
    “股份？自己家的？”
    石曉芳顯然不太理解這個詞，但“自己家的”，“方便”這幾個字她聽懂了，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
    她想起黑石島上那些一年到頭難得見幾次油腥的鄉親。
    一股樸素的分享欲湧上心頭，她拉著許大海的胳膊，天真地說：
    “大海哥，那……那能不能把我爹我娘，還有我哥，還有島上的叔伯們都叫來也嚐嚐？”
    “他們肯定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啊？這……”
    許大海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了，像是被魚刺卡住了喉嚨。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牛皮吹大了。
    他所謂的“股份”，不過是陳川帶著他們投了點錢占點分紅，哪有那麽大權力請全島的人來白吃白喝？
    他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和漲紅。
    一旁的陳川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他上前一步，笑著替許大海解圍：
    “曉芳，海上樓開門做生意，有自己的規矩。”
    “大海說的‘股份’，意思是咱們投了錢，生意好了能分點紅，”
    “但不是說這店就真是咱自己家灶台，不能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他看到石曉芳臉上露出似懂非懂和一點點失望的神色，話鋒一轉：
    “這樣，等以後你和大海辦喜事的時候，咱們就在這海上樓擺酒，把黑石島的親戚朋友、叔伯長輩們都請來，風風光光地吃上一頓！”
    “你看怎麽樣？”
    聽到這話，石曉芳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臉上泛起紅暈，羞澀地點了點頭：
    “嗯！聽川哥的！”
    許大海也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陳川一眼，連忙附和：
    “對對對！就在海上樓辦酒！”
    “到時候一定辦得熱熱鬧鬧的！”
    眾人一路聊著，走進縣百貨大樓，一股混合著商品和油漆的氣息撲麵而來。
    琳琅滿目的商品陳列在玻璃櫃台和貨架上，對於常年生活在海邊的陸小曼和石曉芳來說，這裏簡直是一個新奇的世界。
    許大海更是挺直了腰板，感覺自己揣著巨款，底氣十足。
    雖然大部分在趙老五那裏，但他知道自己那份少不了。
    他們先是在賣手表的櫃台前停了下來。
    玻璃櫃台裏，一塊塊上海牌、鑽石牌手表在絨布上熠熠生輝。
    “同誌，把這幾塊拿出來看看。”
    許大海指著幾塊男式手表，頗有點財大氣粗的架勢。
    他挑了一塊表盤大氣的，不由分說就戴在了石曉芳的手腕上，左右端詳，
    “嗯！好看！曉芳，這表準，以後咱出海回來，你看表就知道我啥時候到家了！”
    他又給自己挑了塊同牌子的，一副就要定下的樣子。
    石曉芳看著手腕上亮晶晶的手表，喜歡得不得了，但還是小聲說：
    “大海，這……這很貴吧？”
    “哎呀，沒事！喜歡就行！”
    許大海大手一揮。
    陳川也笑著對陸小曼說：“小曼，你也挑一塊。”
    他看中了一塊小巧秀氣的女表。
    陸小曼連忙擺手：
    “不用不用，我天天在家，用不著看表，再說這得多貴啊……”
    “讓你挑你就挑，”
    陳川打斷她，示意售貨員拿出那塊表，輕輕拉過陸小曼的手腕給她戴上，
    “有了表，你看時間方便，我也放心。”
    他端詳了一下，點點頭，
    “就這塊了。”
    陸小曼還想說什麽，陳川已經轉向售貨員問價格了。
    買完手表，幾人又逛到了一處圍著不少人的櫃台。
    那裏擺著幾台大小不一的電視機，黑白的，最大的有14英寸，屏幕上正播放著測試卡圖案，咿咿呀呀的聲音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這在85年的縣城，可是絕對的稀罕物和奢侈品。
    不少人也就看個熱鬧，購買的欲望肯定有，但奈何囊中羞澀。
    陳川看著電視機，心裏一動。
    他想到陸小曼懷孕在家，平時肯定悶得慌。
    要是能有台電視機，聽聽新聞，看看節目，也能解解悶。
    他指著那台最大的14寸電視機，對售貨員說：
    “同誌，這台，我們要了。”
    這話一出，不僅售貨員愣了一下，連旁邊看熱鬧的人都投來驚訝的目光。
    陸小曼更是嚇了一跳，趕緊拉住陳川的胳膊：
    “陳川！你瘋了！買這玩意兒幹啥？這得多少錢啊！”
    “買了給你在家看著解悶。”
    陳川拍拍她的手，語氣輕鬆。
    “不行不行！太貴了！而且……”
    陸小曼急得直跺腳，還想勸阻。
    “聽我的，沒事。”
    陳川再次打斷她，直接就從懷裏掏出厚厚幾遝“大團結”，利索地開始數錢付款。
    那幹脆勁兒，看得許大海都暗暗咋舌，心裏佩服川哥真是說買就買，毫不含糊。
    周圍響起一片低低的驚歎和議論聲。
    售貨員也難得見到這麽爽快的買家，臉上笑開了花，手腳麻利地開票，收錢。
    直到陳川付完錢，拿到提貨單，陸小曼看著已成定局，這才找到機會，扯了扯陳川的衣角，臉上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你……你買它幹啥呀？咱家……咱家還沒通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