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向東被陳川剛才那番話弄得心神不寧。
    此刻強壓下對吳兆亮的忌憚，重新撿起他廠長的身份，但語氣已然緩和了許多：
    “哦，是這個事。”
    “縣裏過段時間要接待一個南方的考察團，級別很高。”
    “對方點了名要吃我們本地最鮮美的海味，指定要野生大黃魚，而且要求苛刻，必須是一斤半以上的，要五十條，活的！時間就給我們五天。”
    “本來這是國營飯店的工作，但人家弄不到這些，結果就找到我們罐頭廠了。”
    他說著，觀察著陳川的臉色，
    “陳川兄弟，我知道這有難度，但這事關我們廠，乃至我們縣的臉麵。”
    “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其實這個任務原本和罐頭廠沒關係，就是錢向東硬攬下來的。
    他就是想要借此機會為難陳川，不過陳川能不能完成，其實他還真有信心。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文件櫃旁的柳娜忽然插嘴：
    “廠長，這任務……這任務您之前不是已經答應交給隆業水產的王總去辦了嗎？”
    “怎麽又……”
    “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錢向東臉色猛地一沉，厲聲打斷了柳娜的話。
    他沒想到柳娜這麽沒眼力見，在這個關頭居然提起王立。
    陳川心中瞬間明了，看來崔勇和錢向東、柳娜之間的勾連比想象的更深。
    而且這柳娜似乎還不知道王立已經在魔鬼角喂了鯊魚。
    他臉上露出一絲恍然：
    “哦？原來錢廠長已經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王立王總了？”
    “那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王總路子廣，本事大，想必這點小事難不倒他。”
    “既然如此，錢廠長還是讓王總去撈吧，我也就不跟著摻和了，免得耽誤了廠裏的大事。”
    說完，陳川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陳川兄弟！”
    錢向東急了，連忙繞過辦公桌叫住陳川。
    他此刻心裏把柳娜罵了千百遍，之前的虎鯊魚翅，王立到現在也沒弄來！
    這大黃魚他還真不敢指望那家夥。
    “陳川兄弟，你別聽她亂說！”
    “這事……這事還得靠你！王立那邊……哼，我看他是指望不上了！”
    “你就當幫老哥我一個忙，條件你提，隻要能把這事辦成！”
    陳川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
    “錢廠長，您既然這麽說了，我再推辭就是不識抬舉了。”
    “這大黃魚，我肯定想盡辦法去弄。”
    “不過，您也知道，我們河口村合作社規模越來越大，往來賬目也越來越複雜，我那邊都是些大老粗，記賬算賬實在是不靈光，搞得一團亂麻。”
    他話鋒一轉，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我聽說咱們罐頭廠的會計都是專業出身，賬目做得清清楚楚。”
    “您看，能不能借一位老師傅去我們合作社幫幫忙，指導一下，把之前的賬目理一理，也教教我們的人怎麽規範記賬？”
    錢向東此刻一心隻想著讓陳川接下大黃魚這個燙手山芋，而且覺得借個會計是小事一樁，根本沒往深處想。
    他甚至覺得陳川這是土包子想學洋氣，有點可笑。
    “就這事啊？好說好說！”
    錢向東滿口答應，
    “廠裏老張會計經驗最豐富，做事也穩妥，我讓他明天就去你們合作社報到！讓他好好幫你把賬目理順！”
    “那就太感謝錢廠長了！”
    陳川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有專業的會計幫忙，我這心裏就踏實了，也能更專心地去找大黃魚。”
    “您放心，五天之內，我一定給您個準信！”
    ……
    隆業水產公司辦公室
    辦公室裏煙霧繚繞，崔勇靠在寬大的皮質座椅上，聽著手下的匯報。
    “崔總，我們在魔鬼角外麵守了兩天，河口村的船隊都回來了，就是沒見到王立他們的船出來……你說他是不是收到風跑了？”
    馬三的語氣帶著不確定和一絲僥幸。
    崔勇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獨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隻有洞悉一切的冰冷。“跑？他往哪裏跑？”他聲音低沉，“王立已經死了。船在魔鬼角觸礁，人喂了鯊魚。我剛從文化局內線那裏得到的確認消息。”
    “死……死了？”
    馬三駭然變色，身體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他雖然也是刀頭舔血的角色，但想到王立一行人的淒慘下場，還是感到一陣寒意。
    崔勇沒理會他的震驚，將煙頭摁滅，語氣轉而帶上了一絲緊迫感：
    “王立死了，他手下那條線的生意你接管起來。”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你立刻去把我們手上積壓的那批貨盡快出手，價格可以稍微讓一點，但要快，必須盡快回籠資金。”
    馬三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
    “崔總，這麽急？是出什麽事了嗎？”
    崔勇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我得到確切消息，縣國營罐頭廠，馬上就要改製了，允許私人收購。”
    “這塊肥肉，我們必須咬下一口！現在最缺的就是現金！”
    馬三這才恍然，隨即想到一點：“崔總，那……我們是不是要趕緊去跟罐頭廠的錢廠長打點一下關係？”
    “讓他到時候幫我們說話？”
    “錢向東？”
    崔勇嗤笑一聲，臉上滿是不屑，
    “那個蠢貨，到現在還在為了他那點可憐的業績上躥下跳，居然跑去包攬什麽大黃魚的差事。”
    “看樣子是根本還不知道改製這回事。”
    “他在縣裏已經徹底失了勢，沒人給他通風報信了。”
    “這種人，已經沒什麽利用價值了，不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金錢。”
    他揮了揮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集中所有能動用的資金！”
    “至於錢向東……哼，讓他自己去折騰吧。”
    “等我們拿下了罐頭廠，第一個就讓他滾蛋！”
    “明白了，崔總！我這就去辦！”
    馬三感受到崔勇誌在必得的決心，不敢怠慢，連忙領命而去。
    可他剛走出幾步，頓時又折返回來：
    “崔總，那王立那些手下怎麽辦？要做了嗎？”
    崔勇聞言皺了皺眉，隨即搖頭道：
    “沒事，留著吧，那群人能力還是不錯的。”
    “而且王立的死和陳川脫不了幹係，以後說不定還得讓他們動手呢。”
    崔勇說著點了一根煙，繼續詢問道：
    “對了，這批貨我記得有好像有電視吧？”
    馬三趕緊說道：
    “有！半個船艙呢？”
    “崔總怎麽了？”
    “挑台好的，安排人送到黑山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