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隻知道自己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首先聞到的是消毒水特有的氣味。
    他微微撐開眼簾，眼前是潔白的屋頂和釣著的輸液瓶。
    他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
    發現自己正躺在縣醫院的病床上。
    窗外陽光明媚，顯然風暴早已過去。
    他剛想動彈，一陣虛弱感和額頭的脹痛便襲來。
    “川子！你醒了？”
    守在床邊的陸小曼立刻撲了過來。
    眼圈通紅：
    “你嚇死我了，醫生說你是太累了，再加上著涼所以才昏迷的。”
    陳川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想說話卻覺得喉嚨幹澀。
    陸小曼連忙用棉簽蘸了水給他潤唇。
    這時，陳川才注意到，病房床尾欄杆上，竟然掛著好幾麵嶄新的錦旗。
    紅綢金字，格外醒目。
    一麵落款是“省海洋勘探隊”，寫著“臨危不亂，技藝超群，挽救國家財產於危難”。
    另一麵落款是“浦江縣人民政府”，寫著“海上勇士，時代楷模”。
    錦旗旁邊還堆著不少水果、罐頭和營養品。
    “這都是……？”
    陳川看向陸小曼，聲音沙啞。
    陸小曼又是心疼又有些驕傲地解釋道：
    “你昏迷這段時間，來了不少人，縣長也來了。”
    “這些都是他們送來的。”
    “報社還有省裏電視台的記者也來了好幾撥，說要采訪你，不過都被爸媽和大海擋回去了，說等你醒了再說。”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許大海、劉水生和趙老五探頭進來，見陳川醒了，頓時滿臉喜色地湧了進來。
    “川哥！你可算醒了！”
    “感覺怎麽樣？”
    幾人七嘴八舌地關切著。
    陳川在他們攙扶下靠坐起來，問道：
    “大家都沒事吧？船和打撈上來的東西呢？”
    “都沒事！”
    許大海嗓門洪亮，
    “那船就是底艙破了，船體結實著呢，被拖船拖回縣碼頭修理了。”
    “那些寶貝疙瘩也都完好無損地移交了！”
    “盧處長和陸工對你那是千恩萬謝，說這回要不是你，他們全都得交代在海裏！”
    劉水生也補充道：
    “川哥，你是沒看到，昨天縣領導來的時候那陣仗……你這下可是咱浦江縣的名人了！”
    陳川心中稍安，榮譽是意外之喜，但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又應付了幾波聞訊而來的醫生、護士和縣裏領導和報社記者的探望。
    陳川在許大海幾人的攙扶下，緩緩靠坐在病床上。
    額頭的虛汗被陸小曼輕輕擦去。
    終於病房裏暫時安靜下來。
    “我睡了多久了？”
    陳川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前天晚上到的醫院。”
    “算出海的話五天了。”
    陳川心頭一緊，他擔心的就是時間。
    害怕自己住院這段時間趕不上國營罐頭廠的拍賣。
    他剛想追問情況。
    病房門被猛地敲了兩下，隨即推開。
    進來的人讓陳川眼神一凝。
    崔勇！
    他目光掃過病房內的錦旗和慰問品，將手裏的果籃隨意放在了床頭櫃上。
    “陳川兄弟，聽說你醒了，我特地過來看看。”
    崔勇自顧自地拖過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
    “海上英雄，風頭正勁啊。”
    “報紙電視台都搶著報道，真是長臉。”
    陳川心中警惕，麵上不動聲色：
    “崔總消息靈通，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小事？”
    崔勇嗤笑一聲，
    “對你來說是掙名聲的小事，對我嘛……倒是幫了個小忙。”
    他盯著陳川，慢悠悠地說道：
    “陳總應該也對罐頭廠有點想法？”
    “還特意去找過薑利來打聽消息，和吳兆亮疏通關係？”
    陳川心頭一緊，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靜靜看著他。
    崔勇見狀，笑容更盛：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你這一躺下，倒是讓我省了不少心。”
    “明天就是拍賣會了，我本來還擔心你這個變數……現在好了，你安心在醫院養病，這罐頭廠，我就收下了。”
    他點燃一支煙，無視了牆上的禁煙標識，吐出一口煙圈：
    “你說你，拚死拚活，撈了點名聲，有什麽用？”
    “能當錢花，還是能幫你拿下罐頭廠？”
    “這現實社會的遊戲，光靠蠻力和運氣可不行。”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服：
    “我呢，今天來，一是看看咱們的英雄。”
    “二嘛，也是提前跟你打個招呼。”
    “等明天拍賣會一結束，罐頭廠改姓崔，到時候重新開業，我一定給你發請柬，讓你也沾沾喜氣。”
    說完，他不再多看陳川一眼，帶著笑容，將那半截香煙扔下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病房內安靜下來，消毒水味混合著煙草的味道，有些刺鼻。
    陸小曼氣得臉色發白：
    “他……他這是什麽意思！太欺負人了！”
    陳川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眼神卻異常冷靜。
    崔勇這是攻心之計，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來施加心理壓力，擾亂他的心神。
    “他想讓我自亂陣腳。”
    陳川緩緩說道，隨即看向陸小曼和旁邊一臉憤慨的許大海，
    “大海，去辦出院手續。”
    “川哥，醫生說你得靜養……”
    許大海猶豫道。
    “靜養不了。”
    陳川抬頭看向窗外，
    “明天就是拍賣會，我必須出去。”
    ……
    崔勇走出病房，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
    他快步穿過醫院走廊，皮鞋敲擊水磨水泥地麵的聲音在空曠處回響。
    醫院大門外，陽光有些刺眼。
    穿著一身時髦連衣裙的柳娜立刻從樹蔭下跑了過來。
    晃動間迎來無數目光，和口水吞咽的回響。
    “崔總，您為什麽一定要親自告訴他明天拍賣會的消息啊？”
    柳娜一把攬住了崔勇的胳膊，
    “這不是平白給他提了個醒，讓他有所準備嗎？”
    崔勇嗤笑一聲，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叼上了一支，柳娜連忙給他點上。
    “準備？你以為我不說他就不會知道這個消息了？”
    崔勇吐出一口煙圈，眼中閃過不屑，
    “以陳川現在的名頭，還有和吳兆亮那老東西的關係，最晚今天晚上，他也會得到消息。”
    “你以為拍賣會為什麽從原定的前天，硬是拖到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