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是來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巴龍放下了望遠鏡，臉上沒有太多意外。
    “老爺他們這是什麽意思？是要對我們動手了嗎？”
    巴龍擺了擺手，目光依舊平靜：
    “阿旺，去準備一艘小艇，就我們三個過去。”
    他指了指陳川和自己。
    小艇緩緩駛向碼頭，與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巴龍站在船頭，麵對眾多槍口，巍然不懼。
    隻是陳川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好像格外蒼涼。
    晨曦漸漸升起。
    碼頭上海上保衛隊的指揮官馬庫斯上校，看著乘坐小艇前來的巴龍，眼中並沒有任何敵意。
    反而隱藏著一絲不舍。
    小艇靠岸，巴龍踏上碼頭，陳川和阿旺緊跟其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巴龍並沒有質問，反而像見到老熟人一樣，對著馬庫斯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馬庫斯上校動作夠快的。”
    馬庫斯斂去了眼中的不舍，恢複了獨屬於軍人的冷峻：
    “巴龍，你盤踞納土納島多年，武裝割據，對抗政府。”
    “我奉命前來勒令你部即刻解散，你本人需隨我回去接受審判！”
    巴龍聞言，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卻沒有憤怒。
    他點了點頭，語氣平和道：
    “可以，我同意！”
    “但是能不能，讓我交代幾句。”
    馬庫斯點了點頭，朝著周圍的士兵擺了擺手。
    眾人散去，阿旺再也抑製不住，上前一步，幾乎吼了出來：
    “老爺！為什麽？”
    “我們剛剛剿滅了海蛇幫！正是壯大的時候！”
    “為什麽要向他低頭？我們可以……”
    “阿旺！”
    巴龍打斷了他，他深深的看著這位忠心耿耿的兄弟，眼中沒有了麵對馬庫斯時的平靜，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阿旺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
    “二十……二十七年了，老爺。”
    “二十七年了……”
    巴龍重複了一句，語氣帶著無盡的感慨，
    “這27年我們打過多少仗，死了多少兄弟？”
    “我們搶過商船，也救過漁民，我們收過平安錢，但也讓這片海至少在咱們納土納島周邊比別處安穩那麽一點。”
    “可阿旺，你告訴我，我們過的是什麽日子？”
    巴龍的聲音漸漸激動起來：
    “你以為我願意帶著你們當海盜？喜歡被人叫納土納之龍？”
    “這個名頭聽起來威風，實則暗地裏不知道多少人罵我們是海匪！”
    “我巴龍不怕死，但是怕我們的子孫後代永遠活在這片海上，見不得光！”
    “怕我們納土納島的孩子長大了，隻能繼續扛槍！”
    阿旺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巴龍眼中那從未有過的炙熱給鎮住了。
    巴龍歎了口氣：
    “這些你不懂，我隻有一個要求，以後聽從陳先生的建議，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聽到這話，陳川有些發愣，呆呆的看向巴龍。
    巴龍察覺到陳川的目光，淡淡一笑：
    “陳先生，你是個聰明人。”
    “此時此刻我想你應該能明白，能看懂我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陳川默默點了點頭。
    從第1天到達南陽的時候，他就聽說過海上保衛隊的事情。
    但卻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的身影。
    此刻所有的一切已然明了。
    這是一種平衡，一種暗處的平衡。
    南洋之所以混亂，不是因為巴龍。
    而是因為海蛇幫，以及其餘遊散的海盜組織。
    當然首當其衝的還是陰險的阮文雄。
    那才是讓官方真正忌憚的存在。
    他們有著大量的平民作為盾牌，強大的火力，讓官方勢力投鼠忌器。
    巴龍的出現，是官方的默許。
    三方勢力的交織，讓南陽這片海域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雖然混亂，但還不至於混亂到難以掌握。
    至於此刻巴龍的豁然，顯然是早有預料。
    可陳川能夠感受到巴龍不是個壞人，他忍不住問道：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巴龍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拿出煙來給陳川和阿旺都遞了一根：
    “沒有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點著了香煙：
    “陳先生你應該都看出來了，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到了今天。”
    “隻不過你的到來，讓【表情】這一天來得更快了。”
    他再次看向阿旺：
    “我說的話記住了，陳先生是個好人，以後一定要聽他的話。”
    阿旺用力的點了點頭。
    巴龍聞言，則是朝著遠處的馬庫斯招了招手道：
    “馬庫斯上校，麻煩拿個擴音器過來。”
    馬庫斯見狀，眉頭微蹙，但還是遞過去一個擴音器。
    巴龍接過，笑了笑：
    “別緊張，隻是跟兄弟們最後交代幾句，免得他們衝動，給你我添麻煩。”
    他調試了一下擴音器，深吸一口氣，轉身麵向海灣中所有海龍幫的船隻：
    “海龍幫的兄弟們，我是巴龍！”
    喧囂的海灣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碼頭的那個身影上。
    “都給我聽好了！”
    巴龍的聲音洪亮沉穩，
    “仗打完了！海蛇幫也沒了！”
    “從今天起，咱們海龍幫也散了！”
    頓時團隊中響起一片嘩然，引擎聲開始躁動，一些船隻甚至開始向前移動。
    “安靜！”
    巴龍猛的一聲怒吼，瞬間壓下了所有的騷動，
    “你們是要造反嗎？我巴龍的話不管用了？”
    他目光掃過海麵，積威多年的氣勢讓所有的躁動瞬間平息。
    巴龍放緩了語氣：
    “都給我待在原地！”
    “聽著，這是我巴龍給你們下的最後一道命令！”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任何人不許動手！”
    海麵上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音。
    巴龍繼續道：
    “以後沒有海龍幫了！”
    “但納土納島還在！你們的老婆孩子還在！”
    “以後帶著咱們攢下的家底，跟著陳先生走正道！”
    “堂堂正正的做人！”
    說完，他關閉了擴音器，將其還給了身旁麵色複雜的馬庫斯。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巴龍猛的抬手，取下了腰間那柄，伴隨他半生的左輪手槍！
    動作快如閃電，沒有絲毫猶豫！
    “老爺！”
    阿旺嘶吼著撲向前！
    陳川也想上前阻攔！
    但一切已經太晚了。
    初升的朝陽，絢爛奪目。
    槍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巴龍的身軀猛的一震，隨即緩緩向後倒去。
    鮮血從他太陽穴的彈孔中潺潺流出。
    染紅了他身下的碼頭木板，也染紅了那柄掉落在地的左輪手槍。
    一切來的突然，一切卻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