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戰無不勝的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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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禁區裏再也聽不見完整的哀嚎。
    隻剩下烈火焚燒與鋼鐵撕裂時,從喉嚨最深處擠出的,不成調的悲鳴。
    整個空間都彌漫著烤肉和硫磺混合的焦臭。
    山坡上的木華黎,透過單筒望遠鏡目睹了這一切。
    他握著望遠鏡的手在劇烈顫抖,根本無法控製。
    他看見自己最勇猛的百夫長,身上燃著撲不滅的白色火焰。
    那人像個火炬在地上翻滾,很快就變成一具焦黑的人形。
    他引以為傲的戰馬,被削尖的鐵片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
    倒在地上的坐騎本能抽搐著,發出絕望的嘶鳴。
    數千名最精銳的勇士擠在屠宰場裏。
    被兩側的攢射和天空的爆炸成片成片地收割。
    這根本不是他認知中的戰爭,這完全就是神話裏才有的天罰。
    是長生天降下的怒火,懲罰他們這些膽敢窺伺中原的凡人。
    可他知道,那不是天罰,那個人,那個叫劉啟的南人將領。
    他就站在鋼鐵龜甲陣的中央,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是他一手製造了這場人間煉獄。
    中計了,從一開始就中計了。
    對方的示弱與陣型混亂,全都是偽裝。
    全都是為了引誘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狼群,踏入這個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每一步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每一步都踩著同伴的屍體,走向更深的絕望。
    再不走,就全都走不了了。
    木華黎的心在滴血,頭腦卻在這一刻冷靜到了極點。
    他不是夏侯淵那種隻知無腦衝鋒的莽夫。
    他是一個真正的將領,懂得何時進攻,何時用同伴的命去填。
    更懂得何時,需要毫不猶豫地斷尾求生。
    “撤退!”
    他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胸前那個野牛角製成的號角。
    嗚——嗚——嗚——
    蒼涼急促的號角聲傳遍了整個血腥的戰場。
    那聲音裏帶著不甘與屈辱,更帶著一種求生的決絕。
    那些還在外圍遊弋,或正準備衝向死亡陷阱的草原騎兵。
    聽到號角聲的一瞬間,全都勒住了馬韁。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遲疑。
    立刻調轉馬頭,向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連那些已經衝進陷阱,僥幸還活著的勇士。
    也用盡最後的力氣,試圖從同伴的屍堆裏爬出來,逃離這個修羅地場。
    他們的撤退快得驚人,亂中有序。
    沒有發生任何擁擠踩踏,仿佛身後追趕的不是敵人,而是死神。
    這就是草原民族的戰術素養,生於馬背,死於馬背。
    他們懂得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脫離戰鬥,保全有生力量。
    短短幾分鍾之內,戰場上還活著的草原騎兵就跑了個幹幹淨淨。
    隻留下近萬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滿地的狼藉。
    證明著他們曾經來過,也證明著他們敗得有多慘。
    “主公,他們跑了。”
    張鐵山看著潮水般退去的敵軍,長長鬆了口氣。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
    雖然贏了,但贏得實在是太過凶險。
    敵人那種悍不畏死的瘋狂,和令行禁止的紀律。
    都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窮寇莫追。”
    劉啟放下望遠鏡,臉上看不出什麽喜悅。
    他的心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沉重。
    他贏了,贏得酣暢淋漓,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戰果。
    可他也同樣意識到一件,讓他不得不警惕的事情。
    他所麵對的這個敵人,這個剛剛統一草原的遊牧帝國。
    它的可怕,遠不止那八萬鐵騎的規模。
    更在於它那種深入骨髓的韌性和血性。
    以及,它那個同樣懂得審時度勢,果斷狠辣的指揮官。
    夏侯淵那種對手,他可以殺一百個不眨眼,因為那是純粹的蠢。
    可木華黎這種人,不一樣。
    他能在瞬間判斷戰場局勢,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雖然也是最殘忍的決定。
    這種人,隻要給他一絲機會,他就能像草原上的狼一樣,從你身上狠狠撕下一塊肉來。
    而且通過這場戰鬥,劉啟也發現了自己戰術體係的弱點。
    彈藥的消耗,太大了。
    為了打贏這一仗,他帶來的***和神機連弩的箭矢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這還僅僅是對方的三萬先頭部隊。
    要是鐵木真的八萬大軍全部壓上,用這種添油戰術跟他打消耗。
    他這點家底,還真不一定能撐得住。
    戰爭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武器碾壓。
    後勤,補給,資源,意誌,情報,戰術,每一樣都缺一不可。
    自己還是有些托大了。
    以為靠著超越時代的武器,就能像打遊戲開掛一樣輕鬆平推。
    現在看來,這個時代最頂尖的精英們。
    他們或許不懂什麽是科技,但他們對戰爭的理解,對人性的把握。
    絲毫不遜於自己。
    這一仗,給他敲響了警鍾。
    接下來的戰鬥必須更加小心,更加謹慎。
    絕不能再給對方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
    草原聯軍的大營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王公貴族,所有部落首領,都聚集在鐵木真的金帳之外。
    他們臉上再也沒有出征時的意氣風發和不可一世。
    隻剩下一種,混雜著震驚,恐懼,和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
    他們引以為傲的三萬“風之子”先鋒軍。
    出去了不到半天時間。
    回來的,卻隻有一萬多人,而且人人帶傷,個個丟盔棄甲。
    像是從地獄裏逃出來的孤魂野鬼。
    剩下的近兩萬勇士,永遠留在了雁門關外那片土地上。
    這個消息像一場十二級的地震,撼動了整個草原聯軍的軍心。
    他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
    那可是草原上最快的風,最利的箭。
    是跟著木華黎將軍征戰四方,戰無不勝的雄鷹。
    怎麽可能,在南人那座小小的關隘麵前,敗得如此之慘。
    甚至,連對方的城牆都還沒摸到。
    金帳之內,氣氛更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木華黎單膝跪地,這位草原上從無敗績的名將。
    此刻卻低著高傲的頭顱,一言不發。
    他的身上還帶著沒有散盡的硝煙和血腥味。
    他不用說,鐵木真也知道他經曆了什麽。
    鐵木真坐在虎皮大椅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憤怒,沒有咆哮,隻是那麽靜靜地看著他最得力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