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帶不走的執念更難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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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是跟著阿巴斯,去跟一個注定會碾死他們的龐然大物死磕,最後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一邊是幫著朕,去幹掉一個背叛了他們的同胞,然後搖身一變,成為人上人。”
    “這道選擇題,比你們剛才那道,要好做得多了吧?”
    整個太極殿,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大臣,都像是在看一個怪物般,看著龍椅上的那個年輕人。
    驅虎吞狼,以夷製夷,借刀殺人,這些權謀之術,他們並非不懂。
    但是,能像太子殿下這樣,將人性中的貪婪與欲望,算計到如此精準,利用到如此極致的。
    他們平生僅見。
    他們甚至有種感覺,那些所謂的大食仆攻軍,在太子殿下的眼裏。
    與魏存、楊修,沒有任何區別。
    都不過是,可以隨時拿來利用,也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棋子罷了。
    這份視天下萬物為棋子的帝王心術。
    讓他們在感到敬佩的同時,也感到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寒意。
    他們終於明白,坐在龍椅上的這個年輕人。
    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們去教導、去輔佐的儲君了。
    他已然成長為了一個,比他父親更加可怕,也更加難以揣測的,真正的帝王。
    這個帝國,從今天起,將徹底地打上他劉據的烙印。
    一個充滿了血腥、掠奪和瘋狂擴張欲望的,鐵血烙印。
    而他們這些人,所能做的,就隻有跟上他的腳步。
    否則,就會被他毫不留情地碾碎在曆史的車輪之下。
    “臣等,遵旨!”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提出任何異議。
    所有的大臣,無論文官武將,全都跪伏在地。
    用一種近乎於朝聖般的姿態,向他們的新君主,獻上了自己最卑微的忠誠。
    整個大晉帝國,這部沉睡了二十年的戰爭機器,在一瞬間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無數的工廠,開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運轉。
    無數的鋼鐵,被鍛造成了致命的武器。
    無數的年輕人,告別家人,穿上軍裝,登上了開往前線的列車。
    整個國家,都陷入了一種近乎於狂熱的戰爭氛圍之中。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戰爭的渴望和對財富的貪婪。
    因為他們的皇帝,已經向他們許諾,這場戰爭,不是為了保家衛國。
    而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瓜分整個世界的饕餮盛宴。
    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都將從中分到一杯羹。
    在這樣瘋狂的誘惑之下,沒有人能夠保持理智。
    而就在整個大晉,都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世紀之戰做著最後準備時。
    遙遠的安西邊境,怛羅斯城下。
    一場慘烈到極致的攻防戰,也已進入了最血腥的階段。
    阿巴斯率領的八十萬叛軍,如黑色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向著那座孤城發起了自殺式的衝鋒。
    震天的喊殺聲、淒厲的慘叫聲、兵器碰撞的鏗鏘聲,以及火炮轟鳴的爆炸聲。
    混響在耳邊,全是死亡,灼燒的氣息,天地仿佛塌陷在一支絕望終章下收緊了喉嚨。
    城牆頂端,韓信領著零散殘兵,不過五萬上下,疲憊地防守著最後一點陣地。
    傷口結著硝煙和塵土,一身混雜的血腥氣,還未完全冷卻。
    麻木浸透了軍臉,疲憊寫進了每一道皺紋,像鋼鐵被反複捶打後失去溫度。
    七天七夜,一直消耗著他們繞不過去的意誌,將人和野獸界限生生攪碎了。
    三天前彈藥就已經見底,子彈的碎裂聲變成了憋屈的寂靜。
    寒光的刀劍、皺了皮的鵝卵石、煙熏後的滾木、甚至不惜皮開肉裂地咬。
    用盡最後一切可以呼吸的本能,阻擋著那些人數成倍瘋漲的敵軍。
    都明白了,其實早就沒什麽能回頭的路。這堵快散的牆下,好像隻剩最後一口氣死守著。
    那些曾想拚死守護的江山,現在想想,倒像是已經默許我們這些殘兵,悄無聲息歸於黃土。
    白旗沒有升起過,也沒多少人真心妄想著能留活口,所有的傲骨都堵在胸膛裏。
    心底埋下的信念很舊也很硬,就這樣戰死,反倒覺得才算得上一種成全。
    勉強多活一日,倒不若眼下替困守的城池,留下最後幾聲血脈忠魂的記號。
    “將軍,真要撐不住了……”
    副將整個人浸了泥與血,一頭栽到韓信腳邊,喘得快哽咽。
    “弟兄們差不多都到極限,南城那口子也讓賊寇砸了個洞!”
    “再拖,大夥恐怕再擋不住,人家一擁而入。”
    韓信嗯了一下,話到底沒出口,隻把腰上的那把冷劍拔出來。
    劍麵映著窗外灰雨大片晃落,驀地照見自己那張說少不少年輕但已疲倦的臉龐。
    一動不動地神色,說不上是怕還是憤怒,隻像整個人遠在戰火之外。
    他眨眨眼,每次回神一眼都是掃一圈身邊這些陪了他半生的弟兄。
    這些比家還要親的臉,比許久帶不走的執念更難放下。
    韓信彎了下嘴角,好像卸下了這些天最重的擔子似的。
    “怕死麽,老夥計?”
    嗓音壓得很低,卻慢慢滲進了身後每個還咬著牙沒倒下人的心上。
    空中隻剩戰燼劈啪響聲,餘下是那些傷痕累年仍睜著不屈眼睛的兵。
    誰都沒說話,可每個眼裏頭寫著的都明明白白,就是不回頭的誓言。
    韓信再掃一眼,眼底埋出微熱,說不明是慰藉還是不舍。
    “反正,老子這輩子就是個晉軍的兵。”
    “今天多沾幾身腥血,也不過陪著皇上、陪著國家,最後流這一身都是心甘的。”
    終究到了這一步,話挑明了。
    韓信抬手一甩,那劍轉著光一下紮進殘垣上的夜色,好像想把天劈破才甘心。
    “到這個時候,咱們用敵人的腦袋、他們的血匯出咱兄弟最後的落筆!”
    “為大晉拚殺到底,替陛下立生死!”
    撕心的土腔,撼得自己也斷了氣門,扯出這輩子最洪亮最響徹的吼聲。
    破牆頭上,每一個還能挺直脊骨的兵。
    全衝著他隨即嘶吼,把憤怒和悲壯吼進了九重天之外。
    那聲音裏,沒有絕望,沒有恐懼。
    隻有一種即將奔赴死亡盛宴的,無怨無悔的壯烈。
    他們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他們作為軍人最後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