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緣起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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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這事兒啊,說起來真是玄妙,有時候就得信個“緣”字。老話常說:“人努力,天幫忙,佛保佑。”細細琢磨,還真有幾分道理。就拿林秋水和陶嬌嬌來說,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卻像春風化雨般,悄悄滋潤了兩顆年輕的心,讓那份若即若離的情愫,終於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這事兒的起因,其實再平常不過,就是幫個小忙。
    陶嬌嬌有個高中同學要結婚了。在那時的太平市,婚禮上的煙酒可是門麵,尤其是在八十年代末,一包“靈參”煙,那可是體麵的象征,是人情往來的禮數。這位同學在安定煙廠認識幾個人,就托他們幫忙買兩箱煙。那時候市麵上假煙多得是,康山縣曾村更是出了名的造假窩點,煙草專賣局和公安局查了一回又一回,可就像野草似的,怎麽都除不盡。太平市街上賣的煙,十有二三都打著“曾村”的烙印。大家買煙都提心吊膽的,就怕在婚禮上被人看出來是假貨,落個“小氣”、“丟臉麵”的名聲。
    於是,大夥兒都四處托關係、找門路,就為從正規煙廠弄幾條真煙,圖個心安。
    這位同學找了好幾個在安定煙廠當工人的朋友,可他們都在車間一線,每天三班倒,忙得腳不沾地。買幾條煙還能想想辦法,要買兩箱煙,實在是力不從心。正發愁時,有人向他推薦了陶嬌嬌:“她在零件庫做統計,平時常和科室打交道,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能幫上忙。”
    那人滿懷期待地找到陶嬌嬌,說得特別誠懇:“嬌嬌,我馬上要結婚了,你看能不能幫我買兩箱煙?在外麵買,真怕買到假的,到時候丟人現眼。價格就按市場價,絕不讓你為難。”
    陶嬌嬌一聽,心裏直打鼓。
    她和這幾個同學都是畢業分配到廠裏沒多久的新人,她自己也是剛從車間調到零件庫,認識的人有限,能說得上話的更是沒幾個。可這是同學中第一個找她辦事的,她實在拉不下臉拒絕。她把認識的人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眉頭越皺越緊,誰能幫上這個忙呢?
    正發愁時,她突然想起了財務科的林秋水。
    因為工作往來,兩人有過幾次接觸。林秋水來領工具,她送報表,雖說交情不深,但彼此都有好感。猶豫再三,陶嬌嬌還是硬著頭皮,帶著同學來到財務科,站在門口,輕聲喊:“林會計,能出來一下嗎?”
    林秋水走出來,見是陶嬌嬌,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嬌嬌,有事?”他問。
    “林會計,”陶嬌嬌聲音輕柔,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這是我高中同學,他下個月結婚,想買兩箱煙,可廠裏我不認識別人,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林秋水一聽,心裏也犯嘀咕。他才來廠裏幾個月,雖說和銷售科打過照麵,但都不熟,更談不上交情。兩箱煙,可不是小數目。
    可當他看到陶嬌嬌那雙含著期待與不安的眼睛,心底那股爭強好勝的勁兒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心想:這可是她在同學麵前第一次求人辦事,要是辦不成,豈不是讓她難堪?更怕的是,她會因此看輕了自己。
    於是,他故作輕鬆,爽快地說:“你稍等一會兒,我進去問問。”
    說完,轉身快步走進李金蘭科長的辦公室,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李金蘭聽完,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眼裏閃著欣慰的光。她輕輕拍了拍林秋水的肩,調侃道:“看來,你這好事要成了。我們之前給你倆牽線,現在老天爺都來成全,這是大喜事,這忙必須得幫。”
    林秋水紅了臉:“科長,您別取笑我了。”
    說著,李金蘭就打了一個電話,不過兩三句話就放電話了。
    “我取笑你?我是真心為你高興。”李金蘭笑著說,“你去吧,我已經打過電話了,銷售科朱科長答應了,你直接去開票就行,價格也優惠。”
    “真的?太謝謝您了!”林秋水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李金蘭擺擺手,眼裏滿是慈愛。
    就這麽著,事情順利解決了。
    林秋水拿著票,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走出辦公室,看到陶嬌嬌和她同學臉上洋溢著感激的笑容,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英雄。
    “謝謝你,林會計。”陶嬌嬌輕聲說,聲音像風鈴般清脆。
    “舉手之勞。”林秋水笑了笑,心裏卻像灌了蜜。
    “你真厲害,”陶嬌嬌由衷地說,“我問了好幾個人,都說辦不了,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搞定了。”
    “小事一樁。”林秋水故作鎮定,其實心裏早已樂開了花。
    這件事,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兩人之間激起層層漣漪。
    從此,陶嬌嬌再來財務科報表,林秋水總會主動找她聊上幾句。從“表交了嗎”到“今天忙不忙”,再到“你愛吃甜的嗎”,話題一點點延伸,像藤蔓悄然攀爬。
    “你今天氣色不錯啊。”一次,林秋水見她穿了件淡藍色的毛衣,忍不住誇了一句。
    “真的嗎?”陶嬌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笑了,“這是我媽織的,她說藍色顯白。”
    “顯白,也顯溫柔。”林秋水脫口而出,說完才覺臉熱。
    陶嬌嬌的臉也紅了,低頭抿嘴一笑:“你這人,嘴還挺甜。”
    “我說的是實話。”林秋水認真道。
    他們聊工作,聊生活,聊小時候的趣事,聊未來的夢想。林秋水說起家鄉的山,陶嬌嬌說起城市的燈;林秋水講起父親的堅韌,陶嬌嬌說起母親的溫柔。每一次交談,都像是在兩人心間架起了一座無形的橋,讓他們越走越近,越靠越緊。
    半年多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林秋水在廠區的小路上攔住了下班正要回家的陶嬌嬌。
    “嬌嬌,”他聲音有些發顫,“我……我想和你關係進一步,你……你願意嗎?”
    陶嬌嬌低著頭,臉頰緋紅,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過了許久,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如蚊音:“嗯。”
    “真的?”林秋水眼睛一亮。
    “嗯。”她抬頭看他,眼裏閃著光,“但你要一直對我好。”
    “我發誓!”林秋水舉起手,像宣誓般認真,“這輩子,我隻對你一個人好。”
    陶嬌嬌笑了,像春日的花突然綻放。
    兩人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
    旁人談戀愛,大多是花前月下,公園散步,電影院裏手牽手。可林秋水和陶嬌嬌的戀愛時光,卻有相當一部分是在財務辦公室裏度過的。
    每到月底月初,便是財務最忙的時候。銀行對賬、調節未達賬項、核對報表,整個辦公室燈火通明,紙張翻飛,打勾聲、算盤聲劈啪作響。
    這時,陶嬌嬌總會主動過來幫林秋水對賬。
    林秋水專注地盯著銀行日記賬,眉頭微皺,眼神認真;陶嬌嬌則輕聲念著銀行打印出來的對賬單,聲音清脆悅耳。兩人並肩而坐,一個看賬,一個念單,對上的賬目就拿鉛筆輕輕打個勾,對不上的就在數字後麵畫個圓圈標記。
    “這筆款項,銀行對賬單有,我們銀行日記賬沒記。”陶嬌嬌指著一處。
    “哦,是采購科昨天交的款,我還沒入賬。月末月初的問題。”林秋水恍然大悟。
    “那這筆呢?我們記了,銀行沒到。”
    “那是匯款還沒到賬,我把單據先入賬做收入了,銀行明天應該就到了。”
    他們配合默契,像一對天生的搭檔。燈光下,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交疊在一起,仿佛早已融為一體。
    “你說,咱們以後的孩子,要是也學會計,會不會也像我們現在這樣?”陶嬌嬌忽然問。
    林秋水一愣,隨即笑了:“那可不行,我得讓他學法律,將來當律師。”
    “那要是女兒呢?”
    “女兒就讓她學醫,救死扶傷,多偉大。”
    “那你呢?你不是最崇拜你爸嗎?他也當過會計。”
    “可我不想讓她走我的老路。”林秋水輕聲說,“我想讓她飛得更高,走得更遠。”
    陶嬌嬌看著他,眼裏滿是溫柔:“你啊,總是想得更多更遠。”
    “因為你是我的貴人。”林秋水認真地說,“我得對你負責。”
    多年後,兩人早已結婚生子。陶嬌嬌還會半開玩笑地“責怪”林秋水:“人家談戀愛,不是逛公園,就是看電影,你倒好,自己加班不說,還拉著我一起義務加班。”
    嘴上埋怨,可她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笑容裏,滿是對那段時光的珍視與眷戀。
    他們的戀愛,沒有玫瑰,沒有燭光晚餐,有的隻是賬本、算盤、紙張和燈光。可正是這份樸實,讓他們的感情如老酒,愈久愈醇。
    戀愛的事傳到兩家,反應截然不同。
    陶嬌嬌的母親孫文英一聽林秋水來自農村,家在月光縣,當即堅決反對。在她看來,女兒從小在城裏長大,嬌生慣養,若是跟著一個農村小夥,往後怕是要吃苦受累。
    “你一個城市姑娘,長得又漂亮,工作又好,幹嘛非要找一個農村的?”孫文英氣得直拍沙發,“你知不知道,農村的媳婦,連腰都直不起來!”
    “媽,秋水人好,老實,有責任心。”陶嬌嬌語氣堅定,“他不是農村人,他是煙廠幹部。我認準了他,這輩子就跟定他了。”
    “你懂什麽!婚姻是過日子,不是談戀愛!”孫文英怒道。
    “可日子也是人過的。”陶嬌嬌毫不退讓,“他對我好,這就夠了。”
    母女倆為此爆發了幾次激烈爭吵。孫文英哭,陶嬌嬌也哭。可每一次,陶嬌嬌都毫不動搖。
    最終,孫文英看著女兒眼中的堅定與幸福,無奈地選擇了妥協。她實在不忍心,因為自己的反對,讓女兒失去這份珍貴的愛情。
    反觀林秋水家,情況則截然不同。
    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兒子能娶上一個省城姑娘,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大喜事。樊玉珍聽說陶嬌嬌要來,翻箱倒櫃找出最好的被褥,把家裏裏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她看到陶嬌嬌在五台山拍的一張照片,眼睛都直了,嘴裏不停誇讚:“哎喲,這閨女,長得跟電影裏的明星似的!咱村哪見過這麽俊的姑娘!”
    林承賢也笑得合不攏嘴:“咱家秋水,有福氣啊!”
    一家人歡天喜地,滿心歡喜地盼著她早日進門。
    時光荏苒,他們的戀愛長跑持續了一年半後,終於迎來了幸福的時刻,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禮那天,太平市的陽光格外明媚。林秋水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紅毯盡頭,望著身披婚紗、美麗動人的陶嬌嬌緩緩走來。那一刻,他心中感慨萬千。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從山區走出來、沒心沒肺的小子,竟能娶到如此賢惠溫柔的城市姑娘。他想起父親的教誨,想起母親的燒香祈禱,想起自己在煙廠的經曆感悟,想起那些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他忽然明白,命運從不虧待真誠的人。
    那一刻,他在心底默默感歎:“老天爺餓不死瞎眼的雀。這輩子,能有這樣的緣分,娶到嬌嬌,我再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婚後的日子,雖平淡如水,卻處處洋溢著幸福與溫暖。他們攜手相伴,相互扶持,共同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陶嬌嬌學會了包餃子,林秋水學會了說普通話;她為他織毛衣,他為她寫情書。在柴米油鹽的瑣碎中,他們書寫著屬於自己的平凡而又珍貴的愛情故事。
    多年後,林秋水在日記裏寫道:
    “愛情,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是加班時的一杯熱茶,是生病時的一碗薑湯,是吵架後的一句‘我錯了’,是白發蒼蒼時,依然願意牽著她的手,走在夕陽下的小路上。”
    “我何其有幸,娶到了她。而她,也願意把一生,托付給一個從大山裏走出來的會計。”
    緣起煙香,情定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