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全廠的臉,我李衛國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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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廢品站裏,堆積如山的鋼鐵垃圾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森然的寒光,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墳場。
王鐵錘的身影,在這些鋼鐵巨獸之間穿梭,像一隻在寶山裏尋覓的土撥鼠。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卻亮得驚人。
他沒有理會那些巨大的報廢機床,也沒有去看那些鏽跡斑斑的鋼板,他的目標非常明確。
很快,他從一堆醫療廢棄物裏,翻出了兩個大小、形狀幾乎完全一致的廢棄玻璃藥瓶。
他又在一個報廢的砂輪機底座下,找到了一捧顆粒均勻的細鐵砂。
最後,他從一個破木箱裏,找到了一把斷了半截的、帶手搖柄的破舊小鑽頭。
材料,齊了。
王鐵錘深吸一口氣,將幾十年的功力,全部凝聚於指尖之上!
他沒有車床,沒有台鉗,甚至連一把像樣的工具都沒有。
他就那麽蹲在地上,左手用一種奇特的姿勢,將玻璃瓶蓋死死固定在兩塊廢鐵之間。
右手,握住了那個簡陋的手搖鑽。
他開始鑽孔!
在堅硬的玻璃瓶蓋上!
那動作,穩如磐石,力道均勻得令人發指!
手搖鑽的轉速不快,但卻保持著一種恒定的節奏,發出“滋滋”的、細微而又連續的摩擦聲。
沒有一絲一毫的抖動。
沒有一丁半點的偏移。
月光下,細密的玻璃粉末,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
不遠處,一座廢棄吊車的陰影裏,李衛國雙臂抱胸,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賞。
這哪裏是在鑽孔?
這分明是一場頂級的技藝表演!
對力量的控製,對角度的把握,已經達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境界!
這種人,如果放在後世,絕對是國寶級的工藝大師!
可在這個時代,他卻隻是一個被人遺忘在角落裏的看門老頭。
李衛國心中冷笑。
楊廠長,高建國。
你們這群蠢貨,把鑽石當玻璃,把黃金當黃銅。
你們不要的垃圾,在我這裏,就是鎮國神器!
……
半個小時後。
王鐵錘終於停下了手。
兩個瓶蓋上,出現了一個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光滑如鏡的小孔。
他小心翼翼地吹掉粉末,又用一根細鐵絲,在小孔裏反複打磨,直到他自己滿意為止。
接下來是篩選鐵砂,組裝,密封……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工業時代最樸素、也最震撼的美感。
很快,一個簡陋到極點的沙漏,在他手中誕生了。
他舉起那個由兩個藥瓶對接而成的沙漏,小心翼翼地將其倒轉過來。
奇跡,發生了!
那經過他精準篩選的鐵砂,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形成一道細密而穩定的直線,不快不慢地向下流淌。
那流速,穩定得堪比最高級的瑞士鍾表裏的秒針!
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王鐵錘癡迷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眼中全是狂熱。
這才是他!
這才是真正的王鐵錘!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後響起。
“一沙一世界,一漏一乾坤。”
“王師傅,你這手藝,用來管倉庫,簡直是暴殄天物!”
“是對國家工業的犯罪!”
王鐵錘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沙漏差點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頭,正對上月光下李衛國那張年輕卻深邃的臉。
“你……你……”
王鐵錘的老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人抓住了偷東西的賊。
他以為李衛國是來抓他偷竊廠裏財物的,嘴巴張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無措和尷尬。
李衛國沒有半句廢話,也沒有提他偷跑出來的事。
他走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還沒開封的“大前門”,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王鐵錘下意識地接住。
李衛國又劃著一根火柴,親自給他點上火。
一縷青煙,在兩人之間嫋嫋升起。
李衛國直視著王鐵錘那雙躲閃的眼睛,語氣無比真誠。
“王師傅,我那攻堅隊,現在什麽都缺。”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錘子,重重地砸在王鐵錘的心坎上。
“但最缺的,是一個能把圖紙上的東西,變成現實的首席大技師!”
“一個能鎮得住場子的宗師!”
宗師!
這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在王鐵錘的腦海裏轟然炸響!
他徹底愣住了,夾著煙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這一輩子,因為脾氣倔,技術好,得罪了無數人。
別人要麽叫他“王瘋子”,要麽叫他“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所有人都躲著他,嫌棄他,提防他。
這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一個人,還是一個手握重權的領導,如此鄭重其事地肯定他的價值!
視他為……宗師!
李衛國看著他激動的樣子,繼續加碼。
“你,願不願意來?”
“我給你現在三倍的崗位津貼!”
“再給你一間獨立的工具室,全廠所有最好的工具,隨你挑!”
李衛國向前踏了一步,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
“你看上哪個,直接搬走,誰敢說半個不字,我來處理!”
轟!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衝垮了王鐵錘幾十年來築起的所有堅硬外殼。
士為知己者死!
古人誠不我欺!
他看著李衛國,那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真誠,沒有半點虛偽和客套。
那是一種純粹的、對技術的尊重和渴求!
王鐵錘渾濁的老眼裏,竟然泛起了點點淚光。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煙,辛辣的煙氣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出來了。
咳完,他將那隻燃了半截的煙頭,狠狠地摁在了地上,用腳尖用力碾了碾。
像是做出了一個天大的決定。
也像是在和過去那個窩囊的自己,徹底告別。
他抬起頭。
挺直了那因為常年看管倉庫而有些佝僂的腰杆。
這一刻,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三十年前,敢指著總工鼻子罵他圖紙畫錯了的,全廠第一的王鐵錘!
他看著李衛國,沙啞但卻無比堅定的聲音,從喉嚨裏吼了出來。
隻有一個字。
“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