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國的話音剛落，伊萬諾夫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又“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廢品率？
    他怎麽敢提廢品率？！
    剛剛那番關於“穩定與可靠”的高談闊論，是他作為蘇國專家最後的遮羞布！可李衛國偏偏就這麽風輕雲淡地，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他這塊遮羞布給扯了下來！
    “你……”伊萬諾夫嘴唇哆嗦著，他想反駁，想說自己的機器剛剛調試，有廢品很正常。
    可當他看到李衛國手裏那個宛如藝術品的零件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好！比就比！”
    伊萬諾夫像是被逼到懸崖邊的野獸，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工業效率！你們這種投機取巧的玩具，在連續高強度的工作下，絕對撐不過半個小時！”
    他徹底豁出去了！
    既然臉已經丟了，那就要用絕對的實力找回來！用碾壓性的生產數據，把對方的僥幸徹底擊碎！
    “那就拭目以待。”李衛國微微一笑，將手裏的零件隨手拋給了身後的王大海。
    王大海像接寶貝一樣雙手接住，激動得手都在抖。
    決戰，正式打響！
    操作兩台機床的，都是二車間技術最頂尖的八級工。
    負責伊萬諾夫那條生產線的老張，此刻額頭上全是汗。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操作機床，而是在駕馭一頭狂暴的公牛！
    “哐當！”
    每一次衝壓，巨大的衝擊力和震動都讓他腳下的地麵發麻。他必須全神貫注，等機床那短暫的頓挫過去後，才能進行下一次操作，整個節奏被打斷得七零八落。
    這哪是生產，這簡直是受罪！
    而另一邊，操作李衛國改造的生產線的老師傅老李，卻感覺自己像是在駕駛一輛頂級的轎車！
    太順滑了！
    衝壓、送料、再衝壓……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遲滯和震動！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手臂被無限延長，與這台機器融為了一體！
    老李越開越順手，越開越興奮！他甚至忘記了這是在比賽，完全沉浸在這種人機合一的奇妙狀態裏。不自覺地，他的手速一提再提！
    漸漸地，車間裏出現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一開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伊萬諾夫那邊地動山搖的巨大聲勢所吸引。
    可慢慢地，所有人的視線，都像被磁鐵吸引了一樣，不自覺地，全部匯聚到了老李這邊。
    他們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工人在操作機器。
    而是一場充滿韻律的舞蹈！
    老李的每一個動作，都和那台安靜的機器配合得天衣無縫。那衝壓頭抬起落下的節奏，仿佛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鼓點，精準，而又充滿力量。
    “我的天……你們看老李，他……他好像在發光！”一個年輕工人喃喃自語。
    “這哪裏是開機床，這簡直是在繡花啊！”
    “太……太絲滑了！我開了一輩子車床，從沒見過這麽順的機器！”
    人群中，劉建國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指著老李那邊，嘴巴張了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那個破銅爛鐵拚出來的玩意兒，怎麽會比蘇國專家的全新機器還要順暢？！這不科學！
    時間，在所有人的煎熬和期待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個小時的測試時間，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當王大海吹響結束哨聲的那一刻，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廠裏負責統計的那個戴眼鏡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孫小芳，平時膽子比兔子還小。此刻，她手裏緊緊攥著兩個機械計數器，在劉書記和鄭政委的注視下，臉蛋通紅，邁著小碎步，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場地中央。
    她的呼吸急促，不知道是跑的，還是激動得。
    “報告……報告各位領導！”
    孫小芳拿起擴音喇叭，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得幾乎變了調。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一個小時測試時間到！”
    “蘇聯專家組生產線，完成合格零件……一百件！”
    這個數字一出來，伊萬諾夫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
    一百件！
    這個效率，雖然比不上他們最先進的設備，但也絕對是一個拿得出手的成績！足以碾壓任何老舊的生產線！
    楊廠長也長出了一口氣，心裏的石頭落下了一半。
    贏了！雖然過程難看，但總歸是贏了！
    劉建國更是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準備好了嘲諷的台詞。
    然而，孫小芳接下來的話，卻像一道晴天霹靂，讓所有人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李衛國同誌……攻堅隊生產線……”
    孫小芳的聲音陡然拔高，激動得破了音！
    “完成合格零件……一百三十二件！！！”
    “轟——！！！”
    全場死寂了整整三秒鍾！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百三十二？！
    隨即，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和掌聲，瞬間引爆了整個二車間！
    “贏了！我們贏了！！！”
    “臥槽！一百三十二件！比他們整整多了三十二件啊！”
    “李顧問牛逼！攻堅隊牛逼！”
    工人們瘋狂地嘶吼著，揮舞著手臂，有的人甚至激動地將帽子拋向了空中！
    王鐵錘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此刻“哇”地一聲，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濁淚橫流。
    趙東升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圖紙，鏡片下的雙眼通紅，身體因為過度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著。
    二賴子和幾個年輕人更是嗷嗷叫著，互相捶打著對方的肩膀，又蹦又跳，狀若瘋魔！
    這不是李衛國之前說的提升百分之三十！
    這是整整百分之三十二的效率碾壓！是用事實打出的，最響亮的一記耳光！
    伊萬諾夫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一片煞白。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這數據是假的！一定是你們作弊！”
    就在這時，質檢組的組長周師傅，像一陣風似的，拿著一份檢驗報告衝了過來。
    他一把搶過孫小芳手裏的擴音器，激動得滿臉通紅，對著全廠的人嘶吼道：
    “報告！我補充一點！”
    “李衛國同誌的生產線，廢品率是——零！”
    “而蘇聯專家組那邊，因為機床震動過大，導致衝壓精度不穩，一共產生了三件廢品！”
    零廢品率！
    這三個字，如同一柄千鈞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伊萬諾夫的心口上！
    如果說一百三十二件的產量是羞辱，那零廢品率，就是絕殺！
    它徹底粉碎了伊萬諾夫引以為傲的“穩定與可靠”理論！將他最後一點尊嚴，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全場的歡呼聲更加猛烈了！
    劉建國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他看著那個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的李衛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楊廠長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他感覺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紮在他的身上。
    在這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李衛國緩緩撥開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失魂落魄的伊萬諾夫麵前。
    他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風輕雲淡的笑容，仿佛剛剛取得的，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勝利。
    他看著對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雜。
    “伊萬諾夫同誌。”
    “現在，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