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國那句“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如同一根無形的絞索，死死勒住了伊萬諾夫的脖子。
    全場的歡呼戛然而止。
    上千道目光，齊刷刷地從英雄身上，轉移到了敗者身上，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伊萬諾夫的嘴唇蠕動著，他想說“我認輸”，可這三個字仿佛有千斤重，怎麽也吐不出來。身為蘇國專家的驕傲，讓他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一個十八歲的學徒工低頭。
    他身後的幾個蘇國專家，也全都低著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羞憤欲絕。
    楊廠長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他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尷尬時刻，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等一下！我這裏還有一組數據，需要向全廠同誌們公布！”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李副廠長不知何時走到了台前，手裏拿著一本小小的賬本。他精神煥發，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洋溢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帶著一絲憐憫，落在了伊萬諾夫的身上。
    “剛剛，我們隻比了效率和廢品率，但作為工廠，成本，同樣是決定生死的一環！”
    李副廠長頓了頓，故意提高了音量。
    “根據伊萬諾夫同誌提交的方案，他們此次改造，需要從蘇國進口特種合金、電子緩衝係統等一係列精密零件，預估總花費，為五千美元外匯！”
    五千美元！
    這個數字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個外匯比黃金還珍貴的年代，這筆錢足夠買下好幾條完整的生產線了！
    李副廠長沒有理會眾人的驚呼，他翻開了手中的賬本，用一種近乎宣判的語氣，高聲宣布：
    “而我們的‘紅星第一技術攻堅隊’，所有改造材料，均來自咱們廠的廢品站！”
    “經過我和財務科小王的精確核算，從報廢吉普車上拆的減震器、鍋爐鋼板、廢舊電子管，再加上電費、焊條……所有的所有，全部成本加在一起，總共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後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
    “二十三塊！五毛八分錢！”
    “轟！！！”
    如果說之前的效率碾壓是晴天霹???，那這個成本對比，就是一顆直接在所有人腦子裏引爆的核彈！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懵了，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五千美元，對陣二十三塊五毛八分錢！
    這他媽是什麽概念？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這是把天捅穿了，又踩在了十八層地獄裏！
    “二十三塊……噗——！”
    伊萬諾夫再也撐不住了。他隻覺得喉頭一甜，胸口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一黑。
    一口鮮血，猛地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他那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晃動了幾下，臉色煞白如紙，仿佛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
    “伊萬諾夫同誌！”
    “組長！”
    身後的蘇國專家們驚呼一聲，七手八腳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
    伊萬諾夫死死地盯著李衛國，指著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效率、良品率、成本……全方位，無死角地被碾壓！
    這不是技術比試，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是他職業生涯中，乃至人生中，最恥辱的一場敗仗！
    “走……我們走！”
    伊萬諾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再也沒有臉待下去了，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在全廠工人鄙夷、嘲弄、幸災樂禍的複雜目光中，幾個蘇國專家攙扶著失魂落魄的伊萬諾夫，灰溜溜地收拾起他們那些嶄新而昂貴的工具，朝著車間大門走去。
    他們的背影，狼狽得像一群鬥敗的公雞。
    當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時，不知是誰，在人群中用盡全身力氣，第一個吼了出來！
    “技術神兵！！”
    這個稱呼，仿佛一道閃電，瞬間點燃了全場所有人的激情！
    “技術神兵！！”
    “技術神兵！技術神兵！！”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響徹整個紅星軋鋼廠的上空！這喊聲裏，有激動，有驕傲，有揚眉吐氣後的暢快淋漓！
    在這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王鐵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個飽經風霜的老工人，此刻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抱著頭嚎啕大哭！
    幾十年的委屈，幾十年的不甘，幾十年的默默無聞，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盡情地宣泄出來！
    趙東升緊緊地抱著懷裏那疊圖紙，鏡片早已被淚水模糊，他仰著頭，任由淚水劃過臉頰，嘴裏不停地喃喃著：“成功了……我們真的成功了……”
    二賴子和那幾個年輕人，更是激動得又蹦又跳，他們互相捶打著，嘶吼著，將手中的扳手、錘子拋向空中，享受著這輩子從未有過的，至高無上的榮耀！
    他們不再是人人看不起的“廢柴聯盟”，他們是——技術神兵！
    李衛國站在人群的中心，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沒有歡呼，也沒有激動，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的隊員們。
    這一戰，不僅贏得了比賽，更重要的是，他為這支剛剛組建的隊伍，注入了靈魂！注入了“我們能贏”的無敵信念！
    歡呼聲的另一頭，楊廠長的臉色黑得能擰出水來。他感覺自己就像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扔在廣場上示眾，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都讓他無地自容。
    尤其是高台上，劉書記和鄭政委那冰冷審視的眼神，更是讓他如芒在背。
    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再想打壓這個叫李衛國的年輕人，已經絕無可能。形勢比人強，他必須妥協。
    楊廠長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拿著擴音喇叭，一步一步走到了李衛國的身邊。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強行壓下心頭的屈辱，大聲宣布道：“李衛國同誌帶領的‘紅星第一技術攻堅隊’，為我廠、為國家爭得了榮譽！經廠委會緊急研究決定，給予以下獎勵！”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第一！”楊廠長舉起一根手指，聲音幹澀，“即刻起，將原楊廠長辦公室……不，將原廠長辦公室，劃撥給技術攻堅隊，作為獨立的實驗室和辦公室！”
    “嘩——！”人群再次沸騰！那可是廠裏最好最大的辦公室！
    “第二！”楊廠長舉起第二根手指，心都在滴血，“從廠裏預留資金中，批複五萬元，作為技術攻堅隊的專項研發預算！專款專用！”
    五萬元！工人們的眼珠子都紅了！這筆錢，足夠在京州買下十個四合院了！
    “第三！”楊廠“長艱難地舉起第三根手指，“攻堅隊所有正式成員，包括王鐵錘同誌、趙東升同誌……工資，官升三級！另，每人發放獎金一百元！”
    “喔！！！”
    歡呼聲幾乎要掀翻車間的屋頂！
    工資連升三級！這在國營大廠裏，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王鐵錘直接從一個看倉庫的臨時工，一躍成為了待遇堪比八級鉗工的存在！
    在這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李衛國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他贏了。
    贏得了榮譽，贏得了人心，更贏得了團隊發展最需要的第一桶金和絕對的自主權！
    他的目光，穿過眼前歡呼的人群，越過那些激動的臉龐，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一台更加精密、也更加重要的機床圖紙。
    那顆困擾了華夏軍工體係整整十幾年，代號C6140的精密車床，由於核心傳動和精度問題，遲遲無法量產。
    這，才是他真正的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