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紅星軋鋼廠最高級別的保密會議室，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鄭政委坐在主位，臉色嚴肅。他身邊，是神情自若的李衛國。而會議桌的另一側，坐著以總工程師高建國為首的一眾技術專家。這些人個個眼窩深陷，麵帶菜色，垂頭喪氣的樣子，活像是打了敗仗的公雞。
    “同誌們，今天召集大家，是宣布一個重要決定。”鄭政委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經過慎重考慮，‘東風714’項目C6140車床的精度改造任務，從現在起，正式由李衛國同誌的‘紅星第一技術攻堅隊’全麵接手。”
    話音剛落，高建國那邊的團隊瞬間騷動起來，幾個年輕技術員臉上寫滿了不服和屈辱。
    高建國本人，一張老臉更是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鄭政委！我不同意！”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利，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我不是針對誰，但這個決定太過兒戲了！這是國家重點項目，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高建國指著對麵氣定神閑的李衛國，幾乎是把“不屑”兩個字刻在了臉上。
    “我承認，他在衝壓機改造上，是贏了蘇聯人，有點小聰明，懂點投機取巧。可軸承技術是什麽？那是材料學、熱處理、流體力學和精密加工的結晶！是咱們整個工業體係皇冠上的明珠！”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我們這幾十個科班出身的專家教授，耗費了整整三個月，連根毛都沒摸到。他一個十八歲的學徒工，帶著一個由看門大爺、鬧事地痞和書呆子組成的‘草台班子’，他憑什麽？他能行嗎？”
    “草台班子”四個字，說得又響又亮，充滿了刻骨的譏諷。
    王鐵錘和趙東升的臉當場就黑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要不是場合不對，二賴子恐怕已經跳起來罵娘了。
    會議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衛國的身上。
    麵對高建國近乎人身攻擊的羞辱，李衛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甚至懶得去反駁對方的任何一句話，仿佛對方隻是個在街邊哭鬧的孩童。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會議桌前，隨手拿起了桌上那枚作為物證的報廢葉輪，在手裏掂了掂。
    “行不行，不是靠嘴說的。”
    他冰冷而平靜的語氣，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高建國高漲的氣焰。
    李衛國根本沒看高建國，而是轉向鄭政委，語氣平淡，卻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
    “鄭政委，我不要三個月。”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隻要三天！”
    “轟！”
    整個會議室炸了鍋！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三天？開什麽國際玩笑！別說解決問題，就是把問題重新梳理一遍都不夠！
    高建國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聲嗤笑：“三天？年輕人，吹牛也該有個限度！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三天之內。”李衛國無視了他的嘲諷，聲音斬釘截鐵，一字一頓，“我拿出完整的理論方案，和初步的材料解決方案。”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掃過高建國和他身後那群目瞪口呆的專家。
    “如果拿不出來，我自動退出這個項目！我的‘紅星第一技術攻堅隊’，就地解散，卷鋪蓋滾蛋！”
    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
    高建國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身後的專家們也麵麵相覷，臉上的嘲諷漸漸變成了驚疑。這小子是瘋了，還是真的有驚天動地的底牌？
    鄭政委死死盯著李衛國的眼睛，從那雙深邃的眸子裏，他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慌亂和吹噓，隻有絕對的自信！
    “好！”鄭政委猛地一拍板，“就依你！三天！”
    會議不歡而散。
    李衛國沒有理會身後那些複雜的目光，徑直回到了屬於攻堅隊的那棟二層小樓。
    “所有人，三天之內，不準任何人來打擾我。”他丟下這句話，就把自己反鎖進了那間設備最齊全的獨立實驗室。
    王鐵錘、趙東升和二賴子等人守在門外，神情肅穆，如同最忠誠的衛兵。他們不知道李衛國要做什麽，但他們知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即將發生。
    實驗室內，李衛國坐在桌前，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他大腦中那座塵封的，屬於二十一世紀的龐大工業科技知識庫，如同被激活的超級計算機，開始以恐怖的速度瘋狂運轉！
    無數關於材料學、熱處理工藝、精密加工的數據流，如同銀河星海，在他腦海中奔騰閃過。三維的機械結構圖，在他意識中不斷生成、模擬、優化、推翻、再重建！
    C6140的原始圖紙，那九十八個失敗品的損傷數據，被他分解成最基礎的參數，輸入到這個超越時代的“大腦”中進行億萬次的推演。
    五分鍾後，所有在當前時代條件下，因材料和設備限製而無法實現的方案，被他一一排除。
    十分鍾後，他的目標被精準鎖定。
    不能指望從零開始，憑空造出這個時代不存在的超級合金。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但，可以換一個思路！
    利用超越時代的複合熱處理工藝，讓現有的、普通的國產軸承鋼，性能實現脫胎換骨的質變！
    李衛國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爆射！
    他抓起桌上的鉛筆，連草稿都不打，直接在嶄新的繪圖紙上飛速書寫。
    他先是在標題欄上，寫下了幾個讓這個時代所有材料學專家都聞所未聞的詞組——
    【複合熱處理工藝總綱】
    下麵，是兩個核心技術名詞：
    “分區淬火！”
    “低溫滲碳！”
    僅僅寫下這幾個字，還遠遠不夠！這隻是治病的藥方，他還要給那顆有病的心髒，動一次徹頭徹尾的外科手術！
    李衛國的筆尖在圖紙上飛舞，無數精密的線條和匪夷所思的結構，從他的筆下流淌出來。
    那是一種在這個時代，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全新的軸承結構圖紙！
    他徹底拋棄了傳統滾珠軸承的設計理念，創造性地引入了一個隻在六十年後才被廣泛應用的、堪稱黑科技的超前理念——
    “流體動壓潤滑！”
    當天深夜，實驗室的燈依舊亮著。
    李衛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看著麵前那張畫滿了各種“天書”的圖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拿著這份凝聚了未來智慧的方案，推開門，敲響了隔壁王鐵錘和趙東升的房門。
    “進來看看。”
    兩人走進實驗室，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那張圖紙上時，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徹底僵住了。
    王鐵錘，跟零件打了半輩子交道的八級工，此刻瞪大了眼睛，指著圖紙上一個環形部件，結結巴巴地問道：“衛國……這，這是啥玩意兒？看著像軸承，它……它滾珠呢？”
    趙東升則一把搶過圖紙，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臉湊得極近，嘴裏念念有詞，如同魔怔了一般。
    “不對……這不符合伯努利定律！這曲率，這壓力分布……我的天！”
    他猛地抬起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李衛國，聲音都在發顫：“衛國同誌！你這個設計……你是想……用高速流動的潤滑油本身，形成一層液體‘薄膜’，來替代實體滾珠？！”
    “這……這怎麽可能！？”趙東升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這簡直是把液體，變成了軸承！這……這不是技術方案！這他媽就是一本從未來穿越過來的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