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車日，紅星軋鋼廠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盛況。
    通往保密車間的道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嚴肅到了極點。鄭政委、劉書記，甚至連主管整個京州工業的張局長都親臨現場。一眾軍方和工業界的高層領導，將小小的車間擠得滿滿當當。
    那台經過攻堅隊精心維護的C6140車床，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它不再是一台冰冷的機器，而是承載了無數人希望的鋼鐵巨獸。
    旁邊的工作台上，一塊用紅布蓋著的材料，更是所有目光的焦點。那下麵，是價值連城，從國外費盡周折才弄來的一小塊特種高溫合金。
    今天，它將被加工成“東714”項目那顆跳動的“心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今天見證的，將是決定華夏尖端工業未來命運的曆史性時刻！
    人群的角落裏，總工程師高建國臉色鐵青，他身後的專家團隊個個神情複雜，既有不甘，又有好奇。他們想親眼看看，這群“草台班子”到底能搞出什麽名堂。
    然而，無人知曉，在前一天的深夜，當整個工廠都陷入沉睡時，一道黑影溜進了空無一人的實驗室。
    正是劉建國！
    他的臉在黑暗中因嫉妒而扭曲，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棕色的小玻璃瓶，裏麵裝著的是他從廢棄化學品倉庫偷來的高濃度氫氟酸。
    這東西，能將最堅硬的合金都腐蝕成一灘爛泥！
    “李衛國，你想當英雄？我讓你變狗熊！”
    他獰笑著，擰開瓶蓋。那股能毀滅一切的酸液，被他惡毒地倒進了那桶為最終試車準備的、乳白色的特種冷卻液裏。
    液體表麵連個泡都沒冒，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劉建國做完這一切，又像沒事人一樣，將一切都小心翼翼地恢複了原狀，消失在夜色中。
    ……
    “開始吧！”
    鄭政委看了一眼手表，沉聲下令。
    萬眾矚目之下，試車正式開始！
    李衛國脫下外套，露出一身幹淨利落的藍色工裝。他站到車床前，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專注而銳利。
    王鐵錘和趙東升在他身旁擔任助手，神情肅穆。二賴子則帶著幾個小青年，負責外圍的輔助工作，一個個緊張得手心冒汗。
    “衛國哥，加油！”二賴子在心裏呐喊。
    李衛國沒有說話，隻是對著眾人點了點頭，隨即伸手，穩穩地合上了電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預想中的轟鳴沒有出現。
    “嗡——”
    一陣極度輕微、平穩的電流聲響起。
    裝配了新型“神之心”軸承的車床，運轉起來的聲音輕微到幾乎聽不見，主軸高速旋轉，穩如磐石！
    李衛國從旁邊拿起一個裝滿了水的玻璃杯，輕輕放在高速運轉的車床床頭上。
    奇跡發生了！
    杯中的水麵，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嘶！”
    現場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高建國更是震驚得猛地向前一步，嘴巴張大到能塞進一個雞蛋！他身後的專家們，個個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神跡。
    “安靜！太安靜了！”
    “穩！穩得像長在地上一樣！”
    “天哪，這……這就是他說的零磨損？”
    光是這一手，就足以顛覆在場所有技術人員的認知！
    劉書記和鄭政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狂喜！
    李衛國表情不變，從容地推動刀架。那枚用特種合金打造的、鋒利無比的刀具，精準地切入那塊昂貴的合金！
    “嗤——”
    一串絢爛的火星，瞬間爆開！
    切削過程如絲般順滑流暢，沒有一絲一毫的震顫和停滯！在場的老工匠們看得如癡如醉，這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完美加工！
    “成功了！”
    “看起來要成功了！”
    王鐵錘的眼眶瞬間紅了，趙東升的拳頭也死死攥緊，指甲陷進肉裏都毫無知覺。
    人群中的劉建國，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冷汗順著額角就流了下來。
    不可能！怎麽會這麽順利？
    難道那點酸液沒用？
    可就在他心神不寧時，他看到李衛國對著二賴子打了個手勢。
    來了！
    二賴子得到指令，立刻興奮地跑去打開了冷卻液的閥門。
    一股乳白色的液體，順著管道噴湧而出，澆淋在高速切削的刀具和工件上，升騰起一陣白色的水霧。
    這是標準流程，用於給刀具和工件降溫，防止過熱變形。
    所有人都以為，勝利的凱歌即將奏響。
    劉建國的嘴角，卻在此刻，勾起了一抹無人察覺的、猙獰的冷笑。
    果然，僅僅過了三秒鍾。
    “不對！這是什麽味兒？”一個嗅覺靈敏的老工人忽然皺起了鼻子。
    一股刺鼻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酸味，開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緊接著，眾人驚恐地看到，那台原本平穩運行的車床，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刺耳的——
    “嘰——嘎——！”
    那聲音，就像用指甲玩命地去刮玻璃，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牙根發酸，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李衛國臉色劇變，想也不想，猛地拍下了紅色的緊急製動按鈕！
    “砰！”
    車床瞬間停機！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整個車間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塊加工了一半的工件上。
    完了！
    隻見那塊原本光潔如鏡的特種合金表麵，此刻布滿了麻子一樣的微小坑洞，一道醜陋的劃痕，深深刻在上麵，徹底宣告了它的報廢！
    而那枚珍貴的特種合金刀具，最尖端的刀頭部分，竟然……竟然已經崩裂消失了！
    那桶乳白色的冷卻液，此刻變成了肮髒的灰黑色，還在冒著細微的、惡毒的氣泡。
    失敗了！
    在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以一種最慘烈、最屈辱的方式，徹底失敗了！
    “哈哈……失敗了！我就說嘛！偽科學！都是偽科學！”
    高建國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近乎癲狂的大笑，他指著李衛國，聲音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快意。
    “嘩眾取寵！胡鬧！現在好了，把上級調撥的珍貴材料給毀了！把刀具也毀了！李衛國，我看你怎麽交代！”
    攻堅隊的隊員們，如遭雷擊。
    王鐵錘和趙東升衝到車床前，看著那塊被腐蝕的廢品，兩個硬漢的眼睛瞬間通紅，渾身都在發抖。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二賴子更是傻在原地，是他，親手打開了那致命的冷卻液閥門！
    劉書記和鄭政委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去，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和凝重。
    整個車間的氣氛，從狂喜的頂峰，瞬間跌入了絕望的冰穀。
    隻有劉建國，縮在人群裏，低著頭，用手掩著嘴，肩膀因為極力壓抑的狂笑而劇烈地抖動著。
    李衛國，你完了！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之中，李衛國卻異常地平靜。
    他沒有看那塊報廢的工件，也沒有理會高建國的叫囂。他的目光，冷冷地鎖定了那桶冒著泡的、變了質的冷卻液。
    他走過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一股熟悉的，屬於強酸的刺激性氣味，鑽入鼻腔。
    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這不是技術失誤，更不是意外。
    這是……蓄意破壞！
    李衛國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沮喪和慌亂，反而燃起了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是誰，”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死寂的車間，“在冷卻液裏，加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