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空曠，清靜無為的牌匾下隻有隻有背身而立的司馬無咎。
    隨著陸昭到來，沉重的殿門也無聲合攏，徹底隔絕了外界。
    司馬無咎並未寒暄，屈指一彈，一封密信輕飄飄飛向陸昭。
    陸昭接過展開，是白薇的字跡，筆觸略顯急促。
    信中所述，三威山金烏血果真是陷阱，情形與落霞山如出一轍。
    皆以散修之血為祭，開啟棺木，內藏偽裝成金烏血的旱魃魔血。
    而這一次三威山又有所不同，有修士急功近利，當場融入魔血，化為隻知殺戮的僵屍，已被她與幾位同道聯手斬殺。
    信末，白薇筆鋒一轉，言道又聽聞貓貓箐也有金烏血消息，她已動身前往查探。
    陸昭疊起信紙，麵色沉靜。
    “你怎麽看？”
    司馬無咎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一絲審視。
    “像是個老而不死的旱魃在背後攪風攪雨。”陸昭回答，聲音四平八穩。
    “老東西用此法篩選陽血之徒，以其氣血魂靈煉製分身，或滋養自身。”
    司馬無咎緩緩搖頭，目光深邃：“恐怕不止煉製分身那麽簡單......”
    “若隻為分身，何須如此大動幹戈，接連設局，收割這般多的散修性命？”
    “這更像是在......湊足某種血祭的量。”
    說到這裏司馬無咎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依我看，怕是有隻了不得的古老旱魃，欲借此重生。”
    陸昭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
    司馬無咎的推斷，直指核心，他的猜想更接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每一次死亡的散修看起來是為了開啟棺木，但回頭仔細想來那暗紅的溝槽，意義不明的法陣，都沒那麽簡單。
    一念至此，陸昭也把自己在落霞山所見一一道出，特別是那個法陣之事。
    “落霞山......三威山......貓貓箐......”
    司馬無咎嘴裏反複念著這幾個地名。
    陸昭聽話聽音，自然知道司馬無咎所想，再加上最近靜極思動，於是開口搭話：
    “皆是我青州地界的山脈，青州之事斷無讓其他宗門插手之理。”
    “好！難得你有這般想法，既如此......”
    司馬無咎看向陸昭，“此事便交由你去探查，務必找出這旱魃藏身之所，到時候我自會出手。”
    陸昭並未立刻領命，反而笑著湊到司馬無咎跟前：
    “掌門，探查可以，但我那徒弟李幽幽，近日修行略有所得，已達淬血境巔峰......”
    “然而李幽幽久在深宮，根基浮動，需一枚淬血丹穩固境界。”
    司馬無咎挑眉，似有些好笑：
    “淬血丹？此等尋常丹藥，你身為峰主，去藥峰支取便是，何須向我討要？”
    陸昭語氣不變，緩緩道：“尋常淬血丹藥力駁雜，幽幽根子本就弱......”
    “我要的，是當年青山老祖親手煉製的完美淬血丹。”
    完美淬血丹五個字一出，整個殿內靜了一瞬。
    陸昭當年就是靠一顆完美淬血丹開啟修行之路，自然知道這丹藥的厲害，此刻自然是抓住機會開口討要。
    司馬無咎目光微凝，重新打量了陸昭一番，才慢慢開口：
    “老祖所遺完美淬血丹，宗門庫存僅三十餘枚，珍貴異常，非大功不輕賜。”
    說著司馬無咎指尖輕敲扶手，“不如你用旱魃的頭來換，如何？”
    “不是，掌門！我才淬血境，哪裏是旱魃的對手？也虧你說得出！”
    聽到陸昭的叫苦，司馬無咎似笑非笑：“我觀那胡不懂，也不比旱魃強上多少......”
    “再說，你也是時候突破了。”
    見陸昭還要狡辯，司馬無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便閉上眼睛不理會陸昭。
    陸昭見狀，苦笑一聲，行了個禮躬身退出大殿。
    突破，還是突破。
    陸昭自己又何嚐不想突破，每一重境界都各有奧妙，一直處在淬血境也不是辦法。
    而突破淬血境成就搬血境的關鍵，是將全身血液淬煉出一滴血精，搬運至心竅，再由心竅泵至四肢百骸。
    尋常淬血境淬煉的血精，三月五月就有所成，快一點的像李幽幽，十日有餘就開始淬煉出一絲血精的氣息。
    而陸昭，氣血之旺盛，天下難尋！
    要從三十萬層心之鋼中提煉一滴血精更是難上加難。
    此次陸昭接下這斬殺旱魃的任務，固然有對白薇處境的擔憂，更深層的是他卡在心之鋼三十萬層的瓶頸已久。
    急需一場真正的危機或機緣來尋求突破。
    回到莫問峰，剛將事情說完，李幽幽眼圈就紅了，扯住陸昭洗得發白的衣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師兄！你別想丟下我！我能幫上忙的，真的！我保證聽話，不添亂！”
    她哭得鼻尖發紅，平日裏學來的那點宮廷儀態全拋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小姑娘式的耍賴和害怕被獨自留下的惶恐。
    陸昭板著臉訓斥了幾句，她卻哭得更凶，幾乎要背過氣去。
    陸昭看著她哭花的小臉，最終心頭一軟，歎了口氣：“罷了罷了，跟上就跟上。”
    “但我要給你說明，這次出去可不比上次，你一切須聽我號令，若有半分違逆，立刻送你回來。”
    “嗯！”
    李幽幽破涕為笑，重重點頭，飛快抹掉眼淚，生怕他反悔。
    然而陸昭心下已定計，待自己找到白薇，立刻把這小包袱塞過去。
    趁著天色還早，陸昭帶著李幽幽去了山外最大的建安城做些采買。
    城內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李幽幽畢竟是少女心性，初見這般熱鬧，眼睛不住四下張望，滿是好奇。
    陸昭卻無心閑逛，領著她七拐八繞，穿過幾條汙穢狹窄的小巷，最終停在一家幌子陳舊的酒館門前。
    店內光線昏暗，酒氣混著某種陳舊木材的味道。
    陸昭走到櫃台前，對那打著瞌睡的掌櫃屈指，用一種特定的節奏敲了敲台麵。
    掌櫃眼皮都沒抬，懶洋洋道：“客官，打烊了。”
    陸昭聲音壓低：“不打烊，買二兩西山雪。”
    掌櫃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打量了陸昭和他身後的李幽幽一眼，慢吞吞道：
    “雪早化了，隻有瘸腿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