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集:毒手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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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裹著冰碴子,正貼著校場地麵打旋,卷起的黃土裏還沾著昨日未幹的血痂——那是前日擂台賽上,某個小山寨頭目被打斷肋骨時濺出的,此刻已經發黑發硬,混在沙礫裏,落在人腳邊,像是撒了一把帶刺的碎玻璃,踩上去能聽見細微的“咯吱”聲。校場四周的狼頭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旗麵上的狼眼在陰沉的天光下,像是真的在盯著場中每一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森冷。
就在熊闊海的狂笑震得空氣發顫,段九江捂著斷腿的慘嚎還沒完全消散在山穀裏的瞬間——一道銀光,細得像初春剛抽芽的草絲,快得像雷雨前劈開烏雲的閃電,突然從人群最邊緣的陰影裏竄了出來。那銀光帶著一絲幾乎聽不見的“嘶”聲,像毒蛇吐信,又像絲綢劃過刀刃,悄無聲息地穿透漫天塵土,直撲高台之上!
這絕非臨時起意的偷襲。
發射者算準了全場的注意力焦點:熊闊海剛把段九江踩在腳下,滿手是血地舉起拳頭宣告勝利,所有人的目光不是黏在擂台上的血肉模糊,就是落在熊闊海那身腱子肉上,連高台兩側最警惕的狼兵守衛,都下意識地往擂台方向偏了偏頭;算準了聲音的掩護:勝利者的狂笑、失敗者的悶哼、圍觀者的驚呼、遠處山林裏的風聲,層層疊疊蓋過了暗器破空的輕響,哪怕站在刺客身邊的人,也隻覺得耳邊掠過一絲涼風;甚至算準了上官悅的生理間隙——她雖一直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卻也因那場***緊繃了半個時辰,此刻剛鬆了半口氣,手指還沒來得及重新按回腰間的刀柄,身體的本能反應根本跟不上這致命一擊!
上官悅隻覺得後頸的汗毛“唰”地一下全豎了起來,一股冰冷的寒意像毒蛇的信子,瞬間舔過脊髓,順著脊椎竄到頭頂,連頭皮都麻了。死亡的陰影來得太突然,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聞到那銀光上裹著的、若有若無的腥氣——那是南疆蠱毒特有的味道,混雜著腐葉和蛇涎的氣息,她在之前截獲的苗寨密信裏見過描述,此刻一聞到,心髒驟然縮緊。
躲不開!
她的大腦在刹那間一片空白,瞳孔裏隻剩下那道越來越近的銀光,像一根燒紅的針,要紮進她的咽喉。多年跑快遞練出的避險本能在此刻爆發:她沒有向後躲——那會讓胸口完全暴露,也沒有抬手格擋——手臂的速度比暗器慢了至少半拍!而是憑著肌肉記憶,猛地將頭向左側一偏,同時右手閃電般抬起,不是去抓暗器,而是用小臂死死護在頸前,手肘微微彎曲,形成一道緩衝的屏障。
“噗!”
一聲輕得像紙片落地的悶響,卻讓高台上的空氣瞬間凝固。
上官悅隻覺得右臂小臂處像是被燒紅的鋼針狠狠紮了一下,尖銳的劇痛順著血管炸開,帶著一股麻痹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手肘蔓延——那痛感不是普通的刺傷,而是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啃咬神經,又麻又癢又疼,讓她忍不住想把手臂剁下來。她悶哼一聲,身體被那暗器蘊含的力道帶得向後一仰,後背重重撞在虎皮椅的靠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椅背上的狼皮絨毛蹭過她的臉頰,卻沒帶來絲毫暖意——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比狼皮裏裹著的雪還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寨主!”
“有刺客!”
王大錘和趙小刀的怒吼聲幾乎是同時炸響的,震得高台邊緣的木欄杆都微微發抖!
王大錘像被踩了尾巴的黑熊,猛地拔出腰刀——那把刀是石龍以前用的,刀鞘上刻著狼頭紋,此刻被他攥得死緊,刀鞘砸在地上發出“哐當”巨響,濺起一片塵土。他魁梧的身軀瞬間擋在上官悅身前,雙臂張開,像一堵近兩米寬的牆,將上官悅完全護在身後。他雙目赤紅,眼球上布滿血絲,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像受傷的野獸,那模樣像是要把整個校場的人都生吞了,連呼吸都帶著股血腥氣。
趙小刀的反應更快。在那道銀光剛從人群裏竄出的刹那,他就眯起了眼——常年在山林裏打獵的經驗,讓他對“異常的反光”和“破空聲”格外敏感。他沒去擋上官悅,那已經來不及了,而是目光如電,像鷹隼鎖定獵物,死死盯著銀光射來的方向:人群最邊緣,靠近校場出口的地方,一個穿著灰布短打的幹瘦漢子,正偷偷把一個巴掌大的銅製彈弓往懷裏塞。那漢子的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卻在低頭的瞬間,露出了耳後一道細小的刀疤——那是禿鷲嶺馬仔特有的標記!
“哪裏走!”趙小刀厲喝一聲,聲音裏帶著滔天的怒火,連聲音都劈了叉。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左腳在高台邊緣猛地一蹬,木樓板被他踩得“嘎吱”作響,整個人像離弦的箭一樣躍了出去!高台有三丈多高,相當於三層樓,他在空中縮起身子,調整姿勢,右手緊緊攥著腰間的短匕,落地時一個前滾翻,膝蓋和手掌擦過地麵的黃土,帶出兩道淺溝,掌心被石子劃破,滲出血來,卻毫不停滯。起身時,他已經衝到了那幹瘦漢子麵前,距離不過五步!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暗器射出,到上官悅受傷,再到趙小刀撲下台,前後不過兩息時間!
台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隻看到高台上突然亂了,一個黑影從台上飛了下來,像餓狼似的衝進人群,頓時炸了鍋!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一個小山寨的頭目剛把嘴裏的肉幹咽下去,就被旁邊的人推了個趔趄,手裏的酒壺摔在地上,酒灑了一地。
“剛才那道亮線是什麽?是箭嗎?怎麽那麽細!”有人揉著眼睛,還以為自己看花了。
“好像……好像是有人偷襲上官寨主!你看高台上,王頭領都拔刀了!”一個眼尖的漢子指著高台,聲音裏帶著恐慌。
驚呼聲、議論聲、推搡聲瞬間淹沒了校場。人們下意識地想遠離是非之地,往校場邊緣退,卻又忍不住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人群像一鍋沸騰的粥,亂糟糟地擠成一團。有幾個禿鷲嶺的馬仔想趁機往後退,卻被黑風寨的狼兵用刀攔住了——狼兵們雖然也慌,但聽到王大錘的怒吼,立刻握緊刀矛,收縮防線,將高台團團圍住,刀身對著混亂的人群,鋒利的刀刃在天光下閃著冷光,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仿佛隻要有人再動一下,就會立刻爆發廝殺。
擂台上的熊闊海也停了狂笑,皺著眉頭看向高台,手裏還攥著剛才打段九江時沾了血的拳頭,指縫裏的血滴落在擂台上,濺起細小的血花。他一臉茫然——剛才光顧著高興,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覺得耳邊閃過一絲風,然後高台上就亂了。他撓了撓頭,對著台下喊道:“咋回事啊?誰他媽敢在老子的場子鬧事?”
上官悅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臉頰滑下來,滴在玄色勁裝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死死按住右臂的傷口,想阻止那股麻痹感蔓延,卻感覺那股麻意像潮水似的,越來越強,已經快到肘部了。低頭看去,小臂上的衣服已經被刺破了一個小孔,透過小孔能看到,一枚細如發絲的銀針刺進了皮肉裏,隻留下一點點針尖露在外麵,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青、腫脹,像被毒蚊子叮過的包,卻比那危險百倍——那青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連血管都隱約變成了黑色。
有毒!而且是劇毒!
她的心沉了下去——這種毒發作得太快了,比她之前見過的蛇毒還猛。之前寨子裏有個弟兄被五步蛇咬了,至少還能撐半個時辰,可現在才過去不到一分鍾,她的手指就開始微微發抖,連握拳頭都費勁。她知道,要是不趕緊把毒針取出來,用不了多久,毒素就會順著血管流到心髒,到時候神仙都救不了她。
“孫瘸子!”上官悅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感,聲音卻異常沉穩,沒有一絲顫抖——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慌,一旦慌了,整個黑風寨都會亂。“快!拿清水、幹淨的匕首來!還有寨裏的解毒藥,不管是草藥還是藥丸,能找的都拿來!快點!”
孫瘸子早就嚇得腿軟了,癱在高台的角落裏,雙手還緊緊抱著裝生死狀的木盒,盒蓋都開了,幾張紙散落在地上。聽到上官悅的命令,他才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站起來,膝蓋還在不停地發抖,聲音帶著哭腔:“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他跑的時候還差點絆倒,手忙腳亂地扶住高台的欄杆,才跌跌撞撞地往聚義廳的方向跑,背影都在發抖——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場麵,刺客、毒針、死士,這些以前隻在說書先生嘴裏聽過的東西,現在全發生在了眼前。
台下,趙小刀已經衝到了那幹瘦漢子麵前。那漢子見行跡敗露,臉上閃過一抹狠厲,也不跑了——他知道,跑也跑不掉,校場出口已經被狼兵封了。他從腰間摸出一把三寸長的匕首,匕首柄是黑色的,不知道用什麽木頭做的,匕首尖上泛著幽藍的光——顯然也淬了毒!他反手就朝著趙小刀的胸口刺去,動作還挺麻利,手腕翻轉間,匕首又快又準,刀尖直刺趙小刀的心髒,一看就是經常用刀的老手,手上沾過不少人命。
但趙小刀此刻滿腦子都是上官悅受傷的樣子——他看到那道銀光紮進她的手臂,看到她臉色發白,看到她強忍著疼痛的模樣,怒火中燒,速度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他側身避開匕首,動作快得像一陣風,左手像鐵鉗似的,一把抓住了漢子的手腕,手指死死扣住對方的脈門——那是他在山林裏抓獵物時練出來的力道,能捏碎野兔的骨頭。那漢子想掙紮,卻感覺手腕像是被鐵箍箍住了似的,骨頭都快碎了,根本動不了分毫,匕首也停在了半空中。
“哢嚓!”一聲脆響,清晰地傳遍了周圍——那是腕骨斷裂的聲音,像樹枝被折斷,帶著令人牙酸的質感。
漢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比段九江的嚎叫聲還難聽,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刀尖插進黃土裏,還在微微顫動。趙小刀根本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右手握緊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帶著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在漢子的麵門上!
“嘭!”這一拳的力道太大了,漢子的鼻梁瞬間塌陷,鮮血像噴泉似的湧了出來,濺了趙小刀一臉一身。漢子哼都沒哼一聲,眼睛一翻,就向後倒了下去,像一攤爛泥,後腦勺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趙小刀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防止他被混亂的人群踩踏,也防止他被同夥滅口——他知道,這種刺客身上肯定有秘密,絕不能讓他死得這麽痛快。他拖著漢子的衣領,像拖死狗似的,從擁擠的人群裏硬生生拖了出來。周圍的人見他滿臉是血,眼神凶狠,手裏還滴著血,都嚇得紛紛後退,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惹禍上身。
“寨主!刺客抓到了!”趙小刀把漢子扔在高台下,“噗通”一聲,漢子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像個破麻袋。趙小刀單膝跪地,抬起頭看向高台上的上官悅,聲音裏帶著後怕和憤怒,還有一絲愧疚——他沒能保護好寨主,讓她受了傷。“您怎麽樣?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回聚義廳休息?”
上官悅此刻已經用孫瘸子送來的清水,小心翼翼地衝洗了傷口周圍的塵土。那是一瓢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涼水,澆在手臂上,讓她打了個寒顫,卻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孫瘸子還拿來了一把磨得發亮的匕首——那是平時用來處理獵物的,刀身很薄,很鋒利,匕首柄上纏著布條,防止打滑;旁邊放著幾個紙包,裏麵分別是曬幹的金銀花、牛黃,還有一小顆黑色的藥丸——那是以前石龍從城裏的郎中那裏買來的,據說能解蛇毒和蟲毒,一直沒舍得用,現在用紅線係在一個小木盒裏,放在聚義廳的抽屜最裏麵。
她抬起頭,對趙小刀搖了搖頭,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冰冷得嚇人,像結了冰的湖麵:“我沒事,先把他看好,別讓他死了。他嘴裏、身上肯定藏了毒,仔細搜搜,別讓他有機會自盡。”
孫瘸子站在旁邊,手抖得厲害,看著上官悅小臂上的青黑,聲音都在發顫:“寨……寨主,這毒看起來好厲害,比上次二當家被蛇咬的毒還凶。要不……要不先把這顆藥丸吃了?郎中說這藥能解百毒,說不定能管用。”他把那個小木盒遞過去,手還在不停地抖,盒子裏的藥丸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上官悅沒接藥丸,而是拿起匕首,咬在嘴裏。匕首的冰涼觸感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也壓下了手臂傳來的劇痛。她對孫瘸子說:“把毒針取出來再吃藥,不然藥丸的藥效會被毒針擋住。你別怕,手穩點,就像平時給我處理箭傷那樣——你上次給王大錘縫傷口,手不是挺穩的嗎?”
孫瘸子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然後拿起一塊幹淨的布條,擦了擦匕首尖。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按住傷口周圍的皮膚,想找到毒針的位置。他的手指一直在抖,碰得上官悅的傷口微微發疼,但他還是努力穩住手,眼睛緊緊盯著傷口,用匕首尖輕輕挑開傷口處的皮肉——那動作很輕,很小心,像在剝一顆易碎的雞蛋。
上官悅咬緊牙關,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順著下巴滴在虎皮椅上,把椅墊都浸濕了一小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匕首尖劃過皮膚的涼意,還有毒針周圍傳來的麻痹感,那感覺像無數隻小蟲子在啃咬她的血管,讓她忍不住想發抖。但她死死忍住了——她知道,現在不能慌,一旦慌了,孫瘸子更會出錯,到時候毒針斷在肉裏,就更麻煩了。
“找到了!”孫瘸子突然小聲喊了一句,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還有一絲如釋重負。他用匕首尖輕輕挑起那枚細如發絲的銀針,銀針上還沾著黑色的血珠,在天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像一顆細小的藍寶石,卻帶著致命的危險。他小心翼翼地把銀針放在旁邊的瓷盤裏,生怕掉在地上找不到。
上官悅立刻鬆了口氣,肩膀微微垮了下來,示意孫瘸子把毒針收好——這是重要的證據,能查出下毒的人是誰。然後她拿起那顆黑色的藥丸,塞進嘴裏,藥丸很苦,苦得她皺起了眉頭,喉嚨都發緊,但她還是咽了下去,連口水都沒喝。接著,她又把金銀花和牛黃的粉末混合在一起,撒在傷口上——那些粉末是曬幹後磨成的,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撒在傷口上,有一絲清涼的感覺,稍微緩解了痛感。孫瘸子用幹淨的布條緊緊纏了起來,纏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手臂都腫了一圈才停下,最後還打了個結實的結。
做完這一切,上官悅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著。手臂的劇痛稍微減輕了一些,但麻痹感還在,而且頭也開始有點暈——這毒的後勁太大了,那顆藥丸隻能暫時壓製毒素擴散,根本解不了根。她知道,必須盡快找到真正的解藥,否則這隻手臂可能就廢了,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潑醒他!”上官悅的目光落在台下的刺客身上,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從冰窖裏撈出來的。
王大錘立刻從旁邊端過一盆冷水——那是剛才孫瘸子用來洗毛巾的,還帶著點涼意。他走到刺客身邊,“嘩啦”一聲,全潑在了刺客的臉上。冷水刺激下,刺客幽幽轉醒,他咳嗽了幾聲,吐出幾口帶血的唾沫,然後慢慢睜開眼睛。當他看到高台上上官悅冰冷的目光,還有周圍拿著刀矛的狼兵,以及趙小刀那張滿是血汙的臉時,頓時麵如死灰,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牙齒都在打顫。
“說!誰指使你的?”上官悅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錐,刺得人心裏發寒,每個字都帶著重量,“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誰讓你來的?毒針是哪裏來的?還有沒有同夥?說了,我給你一個痛快,讓你死得舒服點。要是敢撒謊,或者想隱瞞,黑風寨的刑堂你應該聽說過——烙鐵、釘板、辣椒水,還有專門夾手指的夾子,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讓你求死不得,求活不能。”
刺客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眼中閃過極度的恐懼,像看到了惡鬼。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朝著人群左側的方向瞟了一眼——那裏正是禿鷲嶺的人馬所在的位置,禿鷲正站在人群裏,麵無表情地看著這邊,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但刺客很快就反應過來,猛地低下頭,咬緊牙關,像是在做什麽決定,又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趙小刀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捏住了刺客的下巴——他之前在山裏抓過不少俘虜,知道這些死士最喜歡咬舌自盡,或者嘴裏藏毒。“想死?沒那麽容易!”趙小刀的聲音裏帶著怒火,手指用力,捏得刺客的下巴“咯吱”作響,“快說!誰派你來的?你的同夥在哪裏?”
刺客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卻不肯說話。就在這時,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喉嚨裏開始發出“嗬嗬”的怪響,被趙小刀捏住的臉頰也猛地鼓了起來,像是在嚼什麽東西,嘴角還溢出了一絲黑色的液體。
“不好!他嘴裏有東西!”趙小刀臉色一變,心裏咯噔一下,想掰開他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刺客的口鼻裏,突然湧出汩汩的黑血,黑血順著嘴角往下流,滴在地上,很快就把地麵染黑了,還冒著細小的氣泡,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那是劇毒發作的跡象。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僵硬地扭曲著,像被抽了筋的螞蚱,眼睛死死瞪著天空,瞳孔裏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恐懼,卻沒有一絲後悔。短短幾息之間,他的身體就不再動了,皮膚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幹癟,像被曬幹的屍體,連頭發都變得枯黃,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服毒自盡!而且是早就藏在牙齒裏的劇毒!
全場一片嘩然!
“我的天!是死士!這種人竟然真的存在!”一個小山寨的頭目嚇得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了別人的腳背上,卻顧不上道歉。
“太狠了吧!連後路都不留!這幕後主使到底是誰?竟然能讓手下這麽賣命!”有人捂著鼻子,一臉嫌惡地看著地上的屍體,生怕沾到黑血。
“肯定是禿鷲嶺的人!剛才刺客都往他們那邊看了!”有人指著禿鷲嶺的方向,聲音裏帶著憤怒,卻不敢太大聲——怕被禿鷲報複。
“也有可能是風九!他昨天還放話要殺了上官寨主呢!”另一個人反駁道,手指指向風九所在的位置。
驚呼聲、議論聲再次炸開,比剛才更激烈。人們看著地上那具迅速發黑幹癟的屍體,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的表情——能讓手下帶著劇毒執行任務,失敗就立刻自盡,連一點線索都不留下,這幕後主使的手段,也太歹毒了,太可怕了!
上官悅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她看著地上的屍體,又摸了摸自己還在發麻的手臂,一股冰冷的怒意像火山一樣在胸中積聚,幾乎要衝破胸膛。對方不僅敢在她的地盤上動手,還計劃得這麽周密——從選擇時機,到使用的毒針,再到刺客自盡的方式,每一步都算好了,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對她恨之入骨,不殺她不罷休。
是誰?
是風九?他昨天在鎮上放話,說要親手取她的人頭,而且他手下的馬賊個個都是亡命徒,培養死士也有可能;是禿鷲?剛才刺客的目光明顯瞟向了禿鷲嶺的方向,而且禿鷲昨天還派人送了“血衣”威脅她,有動機也有能力;還是那個一直沒露麵的坐山雕?他才是禿鷲嶺真正的主人,手段比禿鷲更狠,城府更深,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策劃的,想借刺客的手除掉她,然後坐收漁翁之利;甚至……是那個神秘的苗婆婆?她昨天就讓阿雅出手救了王虎,行為詭異,而且苗寨的人最擅長用毒,這毒針上的蠱毒,說不定就是她的手筆,她想除掉自己,然後控製黑風寨。
疑雲重重,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每一個人又都沒有確鑿的證據。就像一團亂麻,找不到線頭,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越纏越亂。
上官悅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頭暈和手臂的疼痛,緩緩站起身。她的身姿依舊挺得筆直,沒有絲毫狼狽,隻是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嘴唇也沒了血色,右臂因為纏著厚厚的布條,顯得有些臃腫。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拿起剛才孫瘸子放在瓷盤裏的毒針,舉了起來,展示給台下的所有人看——那枚銀針在天光下泛著幽藍的光,細小得幾乎看不見,卻讓每個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陽光從雲層裏漏出來,照在毒針上,泛著幽藍的寒光,看得人心裏發毛。
上官悅的目光像實質的冰刃,緩緩掃過台下的每一張麵孔。她的目光在風九臉上停留了片刻——風九騎在一匹黑馬上,雙手抱在胸前,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手指還在輕輕摩挲著馬鞍上的花紋,眼神裏滿是算計,像在看一場好戲;在禿鷲臉上停留了片刻——禿鷲站在人群裏,麵無表情,像個木頭人,但雙手卻在背後緊緊握成了拳,指關節都泛白了,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似乎在可惜刺客沒能成功;在眉疤漢子臉上停留了片刻——眉疤漢子站在人群最後,眉頭緊鎖,目光在上官悅受傷的手臂和地上的屍體之間來回移動,眼神裏帶著一絲思考,還有一絲擔憂,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像是在防備什麽;最後在苗婆婆和阿雅臉上停留了片刻——苗婆婆閉著眼睛,手裏的拐杖輕輕敲著地麵,像是在打某種節拍,手指卻在悄悄轉動著拐杖上的一顆珠子,阿雅則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竹籃的邊緣,指節發白,偶爾會抬起頭,飛快地看上官悅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擔憂,還有一絲複雜的情緒。
“好!很好!”上官悅的聲音清晰地在死寂的校場上空回蕩,沒有憤怒的咆哮,隻有一種令人心寒的平靜,像結了冰的湖麵,“看來,有人已經等不及了,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上了,想取我上官悅的命,想攪亂這場比武招親大會,想趁機吞並黑風寨。”
她頓了頓,手臂微微有些發抖,但聲音卻陡然拔高,充滿了鏗鏘之力,像一道驚雷,炸在每個人的耳邊,震得人耳膜發疼:“但我告訴你們!黑風寨還在!我上官悅還站在這裏!這擂台,會繼續!之前定的規矩,一條都不變!最終贏的人,依然能娶我,能接手這座黑風寨,能得到黑風寨所有的地盤和財富!”
台下的人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看著高台上的女子。她雖然受傷了,臉色蒼白,手臂還纏著厚厚的布條,但她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都要銳利,仿佛能看穿每個人心裏的算計和陰謀。那眼神裏的力量,讓剛才還在議論紛紛的人,都不敢再說話,隻能默默地看著她。
“但是!”上官悅話鋒一轉,聲音裏充滿了冷冽的殺意,像冬天裏的寒風,刮得人骨頭疼,“今日之事,絕不會就此罷休!”她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每一個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不敢與她對視,生怕被她看出自己心裏的秘密,“黑風寨一定會追查到底!無論幕後主使是誰,不管他藏得多深,躲在哪裏,我上官悅在此立誓,必將他揪出來,碎屍萬段,以儆效尤!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動我上官悅的人,動黑風寨的人,隻有死路一條!沒有例外!”
她的聲音不大,卻蘊含著無比的決心和殺意,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台下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風九臉上的冷笑都收斂了,眼神變得深沉起來,像是在重新評估這個女人的實力;禿鷲的身體也微微一僵,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手指悄悄鬆開了拳頭;眉疤漢子看著上官悅,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有敬佩,也有一絲擔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更堅韌,更有魄力。
說完,上官悅不再看台下眾人的反應,對王大錘和趙小刀下令:“王大錘,你帶人清理場地,把屍體拖到亂葬坑去,用石灰把屍體埋了,別讓毒擴散。再用清水把地上的血跡衝幹淨,一點痕跡都別留下。比賽繼續,不能停。趙小刀,你加派人手,加強戒備,尤其是高台周圍和人群邊緣,還有校場的四個出口,每個出口都要派五個以上的狼兵,再配上弓箭手。再有任何異動,不用請示,直接格殺勿論!”
“是!寨主!”王大錘和趙小刀轟然應諾,聲音裏充滿了敬佩與誓死效忠之意,像兩柄出鞘的刀,帶著決絕的力量。王大錘立刻叫來四個身強力壯的狼兵,用繩子套住刺客的屍體——他們特意用布裹住了手,怕沾到黑血中毒——然後拖著屍體,向校場邊緣的亂葬坑走去,那屍體在地上拖出一道黑色的痕跡,像一條毒蛇;趙小刀則快步走到狼兵隊伍裏,低聲吩咐著什麽,狼兵們聽後,立刻握緊了刀矛,眼神變得更加警惕,牢牢地盯著台下的人群,尤其是禿鷲嶺和風九的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孫瘸子站在旁邊,看著上官悅的背影,眼神裏充滿了敬畏。他之前還覺得,上官悅隻是個運氣好的女子,能當上寨主全靠“神跡”和石龍的舊部支持,沒什麽真本事。但今天他才明白,這位女寨主,不僅有膽識,有謀略,還有著常人沒有的狠勁和決心——受傷了還能這麽鎮定,還能鎮住這麽多凶神惡煞的土匪,這份氣度,連以前的石龍都比不上。他悄悄撿起地上散落的生死狀,疊好放進木盒裏,然後站在一旁,不敢再說話,生怕打擾到上官悅。
很快,場地就清理幹淨了。刺客的屍體被拖走了,地上的黑血也被清水衝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點淡淡的痕跡,混在黃土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狼兵們重新站好位置,校場的四個出口也都派了弓箭手,搭著箭,瞄準了外麵,氣氛雖然依舊緊張,但比剛才好了一些。
上官悅重新坐回虎皮椅上,用左手輕輕按著受傷的右臂,盡量不讓別人看出她的不適。她的頭還是有點暈,手臂的麻痹感也沒消失,甚至連視線都開始有點模糊,但她知道,現在不能倒下——她一旦倒下,黑風寨就會亂,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就會趁機發難,風九會帶人衝進寨裏,禿鷲嶺的人會搶奪地盤,到時候一切都完了。她必須撐下去,撐到比賽結束,撐到找出幕後主使,撐到保住黑風寨。
她抬起頭,看向擂台,聲音平靜地對孫瘸子說:“繼續比賽吧。”
孫瘸子連忙點頭,拿起銅鑼——那是一麵黃銅鑼,邊緣已經有些磨損,敲起來聲音卻很響亮。他走到高台邊緣,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力敲響了銅鑼:“鐺——!比賽繼續!有想挑戰的好漢,現在可以上台了!簽下生死狀,按上手印,就能比試!”
銅鑼聲響起,台下卻一片沉默。之前還躍躍欲試的人,此刻都沒了動靜。經此一役,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比武招親已經不是單純的武力爭奪了,背後還藏著看不見的殺機。誰要是現在上台,說不定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暗算的目標——不僅要對付擂台上的對手,還要防備暗處的毒針和刺客,太危險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穿著棕色短打的漢子猶豫著走了出來。他是一個小山寨的頭目,叫李三,手下隻有十幾個弟兄,地盤也小,這次來參加比武招親,原本是想碰碰運氣,要是能贏了,就能擴大地盤,沒想到卻遇到了這種事。他手裏拿著一把樸刀,刀身有些鏽跡,看起來有些緊張,腳步都有些發虛。他走上擂台,拿起毛筆,哆哆嗦嗦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按下手印——他的手一直在抖,手印都按得歪歪扭扭的。簽完後,他對著台下喊道:“有……有誰想跟我打一場?點到為止,別……別下死手。”
台下還是一片沉默。李三站在擂台上,顯得有些尷尬,撓了撓頭,正想再說點什麽,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我來跟你打!”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短打的漢子,二十多歲,長得很精神,手裏拿著一把長劍——那是一把青鋼劍,劍鞘上刻著花紋,看起來很鋒利。他是“清風寨”的人,叫吳青,是錢六的手下。他走上擂台,拿起毛筆,幹淨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然後拔出長劍,對著李三拱了拱手:“請指教。”
比賽終於開始了。但和之前相比,兩人打得都有些束手束腳,動作緩慢,時不時地還會下意識地看向高台和人群邊緣,顯然是怕被暗算。李三的樸刀揮得很慢,每次劈砍都留著後勁,隨時準備防守;吳青的長劍也隻是試探性地刺出,不敢全力進攻。台下的人也沒了之前的熱情,隻是默默地看著,議論聲也小了很多,偶爾有人低聲交談,也是在猜測剛才的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氣氛異常壓抑,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上官悅坐在高台上,靜靜地看著擂台上的打鬥,眼神卻一直在觀察台下的人。風九騎在馬上,目光深沉,不知道在盤算什麽,手指偶爾會輕輕敲擊馬鞍,像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計劃;禿鷲站在人群裏,時不時地和身邊的手下低語幾句,手下聽完後,會悄悄離開,不知道去做什麽;眉疤漢子依舊站在最後,目光平靜地看著擂台,偶爾會掃過高台,眼神裏帶著一絲擔憂,似乎在擔心她的傷勢;苗婆婆和阿雅還是站在角落,苗婆婆依舊閉著眼睛,拐杖敲地麵的節奏卻變快了,像是在焦慮什麽,阿雅的目光偶爾會落在上官悅的手臂上,帶著一絲擔憂,還有一絲愧疚——仿佛那毒針和她有關。
上官悅輕輕摩挲著臂上的布條,布條下麵傳來的麻痹感讓她更加清醒。她知道,這場偷襲隻是一個開始。幕後的黑手沒有被抓住,他還藏在暗處,像一條毒蛇,隨時可能再次發動攻擊。而且,經過這件事,那些原本就心懷鬼胎的人,說不定會更加大膽,用更陰險的手段來對付她,對付黑風寨——比如在食物裏下毒,比如夜裏偷襲聚義廳,比如挑撥其他勢力來圍攻黑風寨。
這場比武招親,已經從一場武力爭奪,變成了一個凶險的陰謀漩渦。她就站在漩渦的中心,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連帶著整個黑風寨一起毀滅。
但她不會退縮。
她經曆過現代社會的職場內卷,跑過最苦最累的快遞,見識過人心的複雜和險惡,比這更難的處境她都熬過來了,現在這點危險,不算什麽。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闖過去。她不僅要贏下這場比武招親,保住黑風寨,還要找出幕後的黑手,讓他付出代價,讓所有人都知道,黑風寨不是好惹的,她上官悅也不是好欺負的。
寒風再次吹過校場,卷起地上的黃土,落在擂台上,落在高台上,落在每個人的身上。但這一次,沒有人再覺得冷——每個人的心裏,都充滿了緊張和警惕,像拉滿了的弓,等待著下一場風暴的來臨。
(本集完)
下集提示:第30集《奇技淫巧》
刺殺風波暫時平息,擂台賽在一種更加詭異緊張的氛圍中繼續。經過刺客事件後,敢上台挑戰的人少了很多,但剩下的,要麽是實力極強、有恃無恐的狠角色,要麽是身懷異術、想趁機出奇製勝的奇人。接下來的挑戰者中,開始出現一些並非依靠正統武功,而是使用各種奇門手段的人物:有人擅長布置小巧惡毒的機關陷阱,在擂台上悄悄埋下帶毒的銀針、絆馬索,甚至是能噴出迷煙的暗盒,對手往往剛踏上擂台,就中招倒地,防不勝防;有人使用迷惑心神的幻術或藥物,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銅鈴,輕輕一搖,就能讓人產生幻覺,看到最害怕的東西,未戰先潰;甚至有來自南疆的苗疆巫醫,驅役著幾隻劇毒的蠍子和蜈蚣,讓毒蟲攻擊對手,場麵驚悚,嚇得台下不少人後退。
這些“奇技淫巧”給擂台賽帶來了全新的變數和危險性,也讓上官悅大開眼界——她沒想到,這個時代竟然有這麽多奇特的手段。她必須更加仔細地觀察,記錄下每種手段的特點和弱點,思考應對方法,因為這些手段很可能在未來對她和黑風寨構成威脅。
其中一位使用奇特幻術的挑戰者,表現尤為突出。他叫蘇玄,穿著一身白色長袍,手裏拿著一把折扇,看起來文質彬彬,不像個土匪,反而像個書生。他上台後,既不拔刀,也不舞劍,隻是輕輕搖了搖折扇,對手就突然變得瘋瘋癲癲,自己跳下了擂台。蘇玄的幻術不僅能影響對手,還能讓台下的人產生短暫的幻覺,引起了不小的混亂。上官悅注意到,蘇玄在比賽時,目光總會時不時地瞟向苗婆婆的方向,兩人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隱秘的聯係。而且,蘇玄的幻術裏,竟然隱隱帶著一絲蠱毒的氣息,這讓上官悅更加警惕——此人似乎另有所圖,不僅僅是為了贏下比賽那麽簡單。他的出現,讓原本就複雜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