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集:理念灌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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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像被揉碎的金箔,從黑風寨後山的縫隙裏漏下來,一點點漫過校場的黃土,驅散了夜裏的寒氣。可聚義廳內的空氣,卻比寒冬的冰窟還要凝重——牛油蠟燭燒得正旺,燭芯爆出的火星“劈啪”作響,蠟油順著銅製燭台往下淌,凝固成蜿蜒的琥珀色紋路,混著廳內若有若無的草藥味、汗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纏在每個人的鼻尖,揮之不去。
上官悅端坐在主位的虎皮椅上,椅子扶手上的狼毛被夜風吹得微微顫動。她的右臂用新換的白布吊在胸前,布條纏得緊實,卻還是能看到袖口處滲出的淡紅色血漬——昨夜處理傷口時,孫瘸子說毒還沒清幹淨,得再換三天藥,可她現在顧不上這些。她麵前的長條木桌上,沒擺往常的酒壇肉盤,隻鋪著幾張粗糙的草紙,上麵是她用左手歪歪扭扭寫的“寨規草稿”,旁邊還放著那三本封麵光滑的現代兵書,書角被她反複摩挲,已經有些發卷。
廳下分坐兩撥人,涇渭分明。
左邊是黑風寨的老弟兄:王大錘坐在最前麵,手裏攥著根鐵尺,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時不時抬頭看向上官悅,眼神裏滿是擔憂,卻沒敢多問;趙小刀挨著他,腰杆挺得筆直,右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目光像鷹隼似的掃過右邊的人,但凡有人露出不屑的神色,他就會冷冷瞥過去,嚇得對方趕緊低頭;後麵幾個狼兵小頭目,手裏捧著竹簡,假裝記錄,實則偷偷觀察著氣氛,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右邊則是新降的頭目們,個個神色複雜:禿鷲坐在最中間,他穿了件新換的黑色勁裝,卻沒係扣子,露出胸口猙獰的刀疤,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沿,眼神低垂,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風九歪著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手裏把玩著塊墨玉玉佩,玉佩在他指間轉得飛快,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譏誚,時不時瞟一眼桌上的兵書,眼神裏滿是輕視;熊闊海被兩個手下扶著坐在角落,他的胳膊還沒完全恢複,隻能用左手端著茶杯,茶水晃得厲害,濺了滿桌;竹葉青坐在最邊上,手裏捏著根細小的毒針,針在他指間轉來轉去,眼神遊移,一會兒看向上官悅,一會兒看向門口,像是隨時準備溜走。
這是黑風寨從未有過的“軍事會議”。以往要麽是分贓,要麽是商量搶哪個商隊,像今天這樣圍著桌子“講道理”,還是頭一遭。新降的頭目們互相遞著眼色,心裏都在犯嘀咕:這女寨主又要耍什麽花樣?難道還想靠那“***”逼他們做什麽離譜的事?
上官悅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從王大錘的擔憂,到趙小刀的警惕,再到禿鷲的陰沉、風九的不屑,最後落在熊闊海顫抖的茶杯上。她深吸一口氣,開口時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砸在平靜的水麵上,瞬間壓過了廳內的細微聲響:
“今日叫大家來,不是為了慶功,也不是為了商量劫掠的事。”她頓了頓,看到風九嗤笑一聲,手指卻停下了轉玉佩的動作,“是要定幾條新規矩——關乎黑風寨能不能活下去的規矩。”
“活下去?”熊闊海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寨主,咱們現在有兩百多人,還有‘***’鎮著,誰敢惹咱們?怎麽就活不下去了?”
他的話剛說完,風九就跟著附和:“熊當家說得對。咱們現在兵強馬壯,周邊的小山寨哪個不怵咱們?要我說,不如趁現在勢頭正盛,去搶趟大的——山下那個鹽商隊,據說帶了上萬兩銀子,搶了它,弟兄們也能快活幾天。”
這話一出,右邊幾個小頭目立刻點頭,眼神裏露出貪婪的光:“是啊寨主,搶鹽商隊劃算!”“咱們這麽多人,保管能搶下來!”
上官悅沒理會他們的起哄,隻是平靜地看著風九:“風當家覺得,搶了鹽商隊,接下來呢?官府會不會派兵來剿?其他大寨會不會聯手對付咱們?咱們這兩百多人,看起來多,可真遇上官兵的床弩、火銃,能撐多久?”
風九的笑容僵在臉上,捏著玉佩的手指緊了緊:“官府?上次來的那隊官兵,不是被咱們打跑了嗎?至於其他大寨,坐山雕都敗了,誰還敢來送死?”
“上次是運氣好,官兵隻來了一百人,還都是些沒打過仗的新兵。”上官悅的聲音冷了幾分,“要是下次來的是五百精銳邊軍?帶著床弩,推著衝車?風當家覺得,咱們這些人,能擋得住嗎?”
廳內瞬間安靜下來。右邊的頭目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少人想起了以前被官兵追剿的日子——那時他們像喪家之犬,躲在山林裏,連飯都吃不上,還有弟兄被箭射死、被刀砍死,那些日子,他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禿鷲終於抬起頭,他的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木頭:“寨主想說什麽,直說吧。”
上官悅拿起桌上的《紀律第一:新兵入伍必讀手冊》,翻開第一頁,指著上麵的“絕對服從”四個字——雖然他們看不懂現代文字,但她用手指著,語氣堅定:“我想說的是,咱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做一群散沙。咱們要變成一支真正的軍隊——有紀律,有團隊,有榮譽的軍隊。”
“軍隊?”風九忍不住嗤笑出聲,他猛地站起身,手裏的玉佩“啪”地拍在桌上,“寨主,您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咱們是土匪!是靠刀頭舔血吃飯的!什麽紀律、團隊、榮譽,能當飯吃嗎?兄弟們跟著我,是因為我能帶他們搶錢、搶糧、搶女人!不是來當什麽‘軍人’的!”
他的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右邊的不滿:“是啊寨主,當軍人多累啊,還不能隨便搶東西!”“咱們當土匪,不就是為了逍遙快活嗎?”“要我說,這規矩就是瞎折騰!”
王大錘也忍不住開口:“寨主,紀律我懂,可兄弟們散漫慣了,突然管這麽嚴,會不會……會不會鬧起來?”
趙小刀也跟著點頭:“上次我讓弟兄們站個隊列,都吵吵嚷嚷的,還有人故意搗亂。”
上官悅沒有動怒,她知道,這些反應都在預料之中。她站起身,走到廳中央,目光掃過所有人:“我知道你們覺得難,覺得不自在。可你們想想,以前咱們搶來的錢,夠花多久?弟兄們死了,家屬怎麽辦?咱們現在有了黑風寨,有了地盤,難道還要像以前那樣,東躲西藏,朝不保夕嗎?”
她的目光落在右邊一個年輕的小頭目身上——那是個叫李三的漢子,上次搶商隊時,他的弟弟被箭射死了,他還抱著弟弟的屍體哭了很久。“李當家,你弟弟要是還在,你想讓他跟著你繼續當土匪,還是想讓他有個安穩的家,不用再擔心被官兵追殺?”
李三的眼圈瞬間紅了,他低下頭,聲音哽咽:“我……我想讓他安穩。”
“這就是我要立規矩的原因。”上官悅的聲音柔和了些,“有了紀律,咱們就能打勝仗,守住山寨;有了團隊,咱們就能互相照應,少死人;有了榮譽,咱們就不是人人喊打的土匪,而是能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的好漢!到時候,弟兄們有飯吃,有衣穿,家屬能安穩生活,這難道不好嗎?”
右邊的頭目們沉默了,不少人眼神閃爍,顯然被說動了。熊闊海放下茶杯,歎了口氣:“寨主,我懂你的意思,可這紀律,怎麽立啊?弟兄們散漫慣了,怕是不好管。”
“怎麽管?靠規矩,靠訓練!”上官悅回到主位,拿起桌上的草紙,“從今天起,我頒布三條新規:
第一,編行伍!所有弟兄,不管以前是哪個寨的,全部打散,分成三個營,每個營設營官、哨官、隊長,層層負責。營官由王大錘、趙小刀、禿鷲擔任——禿鷲,你以前帶過兵,這個位置,你能不能擔?”
禿鷲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屬下……能擔。”他沒想到上官悅會讓他當營官,心裏的抵觸少了些。
“第二,立寨規!”上官悅繼續說,“我寫了詳細的寨規,包括不許私鬥、不許濫殺無辜、操練要準時、內務要整潔……違反的,輕的罰跑圈、關禁閉,重的,直接趕出山寨,甚至軍法處置!”
“第三,嚴操練!”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每天巳時,所有人都要去校場集合,練隊列、練體能、練兵器!老弱病殘的,要麽去夥房幫忙,要麽去看守山門,不願意的,可以離開!但留下的,必須服從命令!”
三條新規一說完,廳內再次炸了鍋!
“打散隊伍?那我的弟兄怎麽辦?”一個小頭目急了,他帶來了十個弟兄,要是打散了,他就成了光杆司令。
“還要練體能?我這老骨頭,哪跑得動啊?”另一個年紀大的頭目皺著眉。
“軍法處置?不就是搶個東西嗎,至於這麽嚴?”風九的臉色鐵青,他覺得這規矩簡直是在針對他——他的馬賊最散漫,最不喜歡被約束。
上官悅冷冷地看著他們,左手按在桌沿的電棍上——那根黝黑的短棍,此刻像個沉默的威脅,提醒著他們昨日坐山雕的慘狀。“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是在下達命令。”
她的目光掃過風九:“風當家,你的馬賊騎術好,我讓你當騎兵哨的哨官,負責訓練騎兵。要是你覺得做不到,可以現在就離開黑風寨,我絕不攔你。”
風九的拳頭攥得咯咯響,他看著上官悅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身邊的馬賊——那些馬賊低著頭,沒人敢看他,顯然是不想離開黑風寨。他咬了咬牙,最終冷哼一聲:“哼,我倒要看看,你這規矩能堅持多久!”
上官悅又看向那個急著要保住弟兄的小頭目:“李當家,你的弟兄要是願意好好練,以後立功了,我可以讓他們當隊長。但要是敢搗亂,誰也保不住他們。”
李三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我……我聽寨主的。”
其他頭目見風九和李三都服軟了,也沒人敢再反對,紛紛點頭:“我們也聽寨主的。”
上官悅鬆了口氣,她知道,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的訓練,才是真正的挑戰。她拿起草紙,遞給王大錘:“王大哥,你去把寨規抄個幾十份,貼在山寨的各個角落,讓弟兄們都看看。趙小刀,你去校場布置一下,畫好隊列線,準備好哨子和旗幟。”
“是!”王大錘和趙小刀齊聲應道,接過草紙,快步走了出去。
右邊的頭目們也紛紛起身,準備離開。風九走在最後,他路過上官悅身邊時,停下腳步,壓低聲音:“寨主,你這規矩,要是惹惱了弟兄們,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上官悅看著他,眼神平靜:“風當家要是能好好訓練,以後黑風寨的騎兵,就歸你管。要是不能,也沒人攔著你走。”
風九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廳內隻剩下上官悅和孫瘸子——孫瘸子一直在門口記錄,此刻他走過來,小聲說:“寨主,您這規矩這麽嚴,真的能行嗎?我怕……我怕弟兄們會鬧起來。”
上官悅拿起桌上的《特種部隊體能極限訓練手冊》,翻開其中一頁,上麵畫著士兵們站軍姿的圖片。她笑了笑:“能不能行,試試就知道。孫大哥,你去把所有弟兄的名單整理好,按身高、體力分好組,等下交給王大哥。”
“是。”孫瘸子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聚義廳內隻剩下上官悅一人,燭火還在燃燒,映著她的身影。她拿起兵書,輕輕摩挲著封麵,想起了弟弟上官鴻——要是沒有弟弟寄來的這些書,她真不知道該怎麽管理這群土匪。
“小鴻,謝謝你。”她輕聲說,眼神裏滿是堅定,“我一定會把黑風寨管好,等我找到回去的辦法,一定好好補償你。”
窗外的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兵書上,給那些現代文字鍍上了一層金光。上官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吊在胸前的右臂,快步走出聚義廳——校場的訓練,馬上就要開始了,她必須去看看。
校場上,王大錘和趙小刀已經布置好了場地:地上用石灰畫了一條條直線,分成了十幾個方陣;每個方陣前都插著一麵旗幟,上麵寫著“一營”“二營”“三營”;狼兵們拿著哨子,站在方陣前,表情嚴肅。
弟兄們陸陸續續地來到校場,新降的弟兄們三三兩兩地站著,互相說著話,老弟兄們則站得整齊,等待命令。風九帶著他的馬賊站在最邊上,馬賊們吊兒郎當的,有的還在抽煙,有的在打鬧。
上官悅走到校場中央的高台上,拿起一個鐵皮喇叭——這是她讓鐵匠做的,能讓聲音傳得更遠。她對著喇叭喊道:“所有人,按身高站成方陣!一米七以上的站左邊,一米六到一米七的站中間,一米六以下的站右邊!動作快!”
弟兄們愣了一下,不知道“一米七”是什麽意思。王大錘趕緊解釋:“就是比我矮一個頭的站右邊,跟我差不多高的站中間,比我高的站左邊!”
弟兄們這才明白,紛紛按身高站好。風九的馬賊們磨磨蹭蹭的,有的還故意站錯位置,被趙小刀用鞭子抽了一下,才乖乖站好。
等所有人都站好,上官悅再次拿起喇叭:“今天的第一課,站軍姿!”她指著地上的直線,“所有人,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腳尖朝前,雙手貼在褲縫上,腰杆挺直,頭抬起來,眼睛看向前方!不許動,不許說話,不許偷懶!誰要是動一下,就罰跑圈十圈!”
弟兄們紛紛照做,可沒過多久,就有人開始偷懶:有的彎腰,有的撓癢,有的偷偷說話。風九站在馬賊中間,故意撓了撓頭,還對身邊的馬賊擠了擠眼。
上官悅看得清楚,她拿起喇叭,喊道:“風當家,出列!”
風九愣了一下,慢悠悠地走出來:“寨主,怎麽了?”
“你剛才撓頭了,按規矩,罰跑圈十圈!”上官悅的聲音冰冷。
風九的臉色瞬間變了:“不就是撓個頭嗎?至於罰跑圈?”
“規矩就是規矩,誰也不能例外!”上官悅的目光掃過全場,“要是風當家不願意,現在就可以離開!”
風九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轉身跑了起來。馬賊們看到風九都被罰了,再也不敢偷懶,紛紛站得筆直。
太陽越升越高,曬得人頭皮發麻。弟兄們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衣服都被浸濕了,有的弟兄開始發抖,有的腿都站軟了,可沒人敢動——他們知道,要是動了,就會像風九那樣被罰跑圈。
上官悅站在高台上,看著下麵整齊的方陣,心裏湧起一股成就感。她知道,這隻是開始,以後還有更多的困難等著她,但她有信心,能把這群土匪,變成一支真正的軍隊。
遠處的山林裏,傳來了鳥兒的叫聲,陽光灑在弟兄們的身上,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黑風寨的新未來,正在一點點展開。
(第三十六章 完)
下集提示:第37集《地獄周伊始》
命令已下,無論心中如何抗拒,在黑風寨現有的高壓和“***”的餘威下,所有人都不得不聚集到校場。上官悅忍著臂傷,親自示範並監督所謂的“站軍姿”。要求挺胸收腹、目視前方、一動不動!這對散漫慣了的土匪們來說,簡直是比砍頭還難受的酷刑!夏日蚊蟲叮咬,冬日寒風刺骨,不到一炷香時間,便是醜態百出,怨聲載道。上官悅如何應對?是嚴厲懲罰立威,還是懷柔勸導?而這,僅僅是無休無止的“地獄周”訓練中最微不足道的開胃小菜。隨後而來的體能訓練更是讓這群土匪陷入了真正的噩夢,抵觸情緒急劇累積,衝突一觸即發。上官悅能否壓下這股暗流?她的“強軍之夢”麵臨著第一次嚴峻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