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集:化敵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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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書房的檀香氣息尚未完全消散,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奇異的香氣,那是烏達蔓婭常用的“沙棗熏香”。這種香氣融合了西域沙棗的甜蜜與安息香的寧靜,與中原熏香的清新雅致截然不同,卻帶著一種獨特的侵略性溫柔。它仿佛是無形的藤蔓,悄無聲息地鑽入鼻腔,纏繞在每一個感官之上,讓人難以忘懷。
上官悅坐在書房的案桌前,目光凝視著攤開的西域輿圖。他的指尖輕輕劃過落鷹峽的標注,但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窗外——那是隔壁別院的方向。透過窗戶,他隱約可以看到烏達蔓婭的侍女正提著食盒走過。食盒上繡著的烏蘇太陽圖騰,在晨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
這位新來的“盟友”才住進別院不過短短三日,卻已經將她的影響力悄然滲透進了將軍府的每一個角落。負責灑掃的老仆提起“烏蘇公主”時,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敬意;廚房的張嬸總會額外準備一份符合西域口味的蜜餞,理由是“公主吃不慣中原菜”;甚至連門口的衛兵,在見到烏達蔓婭的侍女時,都會比對待其他訪客更加客氣和尊重。
上官悅自然清楚,烏達蔓婭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示好”,同時也在不動聲色地展示她的價值。她要讓將軍府的每一個人都明白,她並非一個無足輕重的俘虜,而是一個能夠為將軍府帶來實際利益的盟友。她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安危,更是為了在權力的棋局中占據一席之地。
烏達蔓婭的智慧和手腕在她的每一個行動中都得到了體現。她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資源,逐漸在將軍府中樹立起自己的地位。她知道,要想在異國他鄉生存下去,就必須贏得這裏人的尊重和信任。因此,她不僅在物質上給予將軍府以幫助,更在精神層麵上展現出她的魅力和影響力。
上官悅深知,烏達蔓婭的這種策略是雙刃劍。一方麵,她的存在確實為將軍府帶來了不少便利和好處;但另一方麵,她的影響力過大也可能成為將軍府內部權力平衡的隱患。因此,上官悅在享受烏達蔓婭帶來的好處的同時,也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和評估著她的每一個舉動,確保將軍府的利益不受損害。
在這樣的背景下,上官悅的書房成了一個觀察烏達蔓婭行動的絕佳地點。他在這裏處理公務,同時也在這裏思考如何更好地利用烏達蔓婭的資源,同時防範可能出現的風險。他清楚,與烏達蔓婭的合作是一場微妙的平衡遊戲,需要他不斷地調整策略,以確保將軍府的長遠利益。
“將軍,該去演武場了。”貼身侍衛陳默輕聲提醒,打斷了上官悅的思緒。陳默是少數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語氣裏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與關切。
上官悅收回目光,將輿圖卷好,塞進書架的暗格——那裏麵還藏著母親留下的半本筆記,記著林雪血脈與天機鏡的關聯。她換上一身玄色勁裝,勁裝的領口和袖口都縫了暗扣,方便活動時束緊衣袖,避免露出女性特有的纖細手腕。走到演武場時,晨露還未散盡,青石板上泛著濕潤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泥土的清新氣息。
她擺出起手式,開始演練母親教過的“流雲拳”。這套拳法看似柔和,實則暗藏剛勁,每一招都講究“以柔克剛,借力打力”。拳風帶動衣擺,玄色勁裝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指尖劃過空氣時,能清晰地感受到氣流的流動。一套拳剛打到第七式“雲卷西山”,身後就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隨著女子清脆的笑語:“林將軍早安。”
上官悅緩緩收拳,靜止不動,他的呼吸依舊保持著平穩的節奏。在演武場的入口處,烏達蔓婭優雅地站立著,她的身姿如同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她穿著一件石榴紅色的騎射服,這件衣服的布料是來自西域的雲錦,質地輕盈而華麗,在陽光的照射下,雲錦表麵泛著細膩的光澤,顯得格外耀眼。她的腰間係著一條銀色的腰帶,腰帶上掛著一把烏蘇短弓,這把弓的弓臂是由成年沙狐的腿骨精心打磨而成,上麵雕刻著複雜的狼圖騰,這些圖騰線條流暢,栩栩如生,仿佛狼群在弓臂上奔跑。弓弦是用鹿筋製成的,泛著淡淡的黃褐色,一看便知是經過精心養護的珍品。
烏達蔓婭的頭發編成了烏蘇女子特有的細辮,辮梢綴著小小的銀鈴,每當她輕盈地走動時,銀鈴便發出“叮鈴”的輕響,清脆悅耳,與她手中短弓上的狼圖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烏蘇族女性的優雅與力量。
“聽聞將軍武藝超群,不知可否指點一下蔓婭的箭術?”烏達蔓婭走到上官悅的麵前,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烏蘇族的傳統禮節,她的目光落在上官悅因運動而泛紅的臉頰上,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她的語氣謙遜,卻帶著一絲刻意的親近,仿佛在用這種方式拉近與上官悅的距離。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弓臂上的狼圖騰,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誠意,同時也在無聲地表達她對烏蘇族傳統技藝的自豪。
烏達蔓婭的請求並非空穴來風,烏蘇族自古以來便以騎射技藝聞名於世,他們的箭術精湛,弓馬嫻熟,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勇士。然而,在上官悅這位將軍麵前,烏達蔓婭卻表現出了謙虛的態度,她深知自己的技藝與上官悅相比,或許還略顯稚嫩。但她的謙遜之中,又透露出一種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族人,相信烏蘇族的騎射技藝,即使在將軍麵前,也絕不會失色。
上官悅靜靜地聽著烏達蔓婭的話,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他知道,烏達蔓婭的請求不僅僅是為了學習箭術,更是一種對烏蘇族文化的傳承和尊重。上官悅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表示願意接受烏達蔓婭的請求,他準備用自己豐富的戰鬥經驗,來指導這位烏蘇族的女子,讓她在騎射的道路上更進一步。
上官悅瞥了一眼那把短弓,弓臂上的狼圖騰雕刻得栩栩如生,顯然出自名家之手。但她此刻更想去書房研究斥候剛送來的情報——上麵提到波斯軍在落鷹峽附近增派了巡邏隊,怕是要對烏蘇殘部動手。她正想以“軍務繁忙”為由拒絕,身後卻傳來慕容嫣的聲音,像晨露滴在青石上般清冷:“公主既有此心,自然是好的。”
慕容嫣從演武場的另一側走來,穿著一身水藍色勁裝,衣料是江南特產的雲錦,質地輕薄卻耐磨,腰間係著一條同色腰帶,上麵掛著一把柘木弓——弓臂是百年柘木製成,顏色呈深褐色,上麵纏著深色的鹿筋,是她父親慕容將軍留給她的遺物。她的頭發束成高馬尾,用一根玉簪固定,發梢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側臉。走到上官悅身邊時,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替上官悅理了理並未淩亂的衣領,手指的溫度透過勁裝傳遞過來,帶著熟悉的暖意:“不過夫君近日操勞軍務,甚是疲乏,不若由妾身來陪公主切磋一二?妾身的箭術雖不及夫君,但也曾得父親指點,不敢說精通,略知皮毛罷了。”
烏達蔓婭臉上的笑容不變,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陰霾,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她很快收斂情緒,臉上綻開更燦爛的笑意:“那真是求之不得!早就聽聞慕容姐姐巾幗不讓須眉,箭術超群,能得姐姐指點,是蔓婭的福氣。”她說著,提起短弓,做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銀鈴的輕響與弓梢的狼圖騰相映成趣。
兩個女人站在演武場中央,一個紅衣似火,一個藍衣如水,言語間滿是客氣,卻暗藏機鋒。上官悅隻覺得頭皮發麻,連忙道:“既如此,便有勞嫣兒了。我確實還有些軍務要處理。”說完,她幾乎是快步走向書房,身後傳來箭矢破空的“咻”聲,以及兩人的對話——
“姐姐這一箭,力道十足,隻是準頭稍偏了半分呢……”烏達蔓婭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藏著一絲挑剔。
“妹妹看錯了,我瞄準的,本就是那靶心的邊緣。”慕容嫣的聲音依舊清冷,“須知有時目標太大,反而容易讓人失了分寸,不如留幾分餘地,反而能出奇製勝。”
上官悅搖了搖頭,將這些對話甩在腦後。她知道,慕容嫣是在暗指烏達蔓婭太過急切,而烏達蔓婭則是在試探慕容嫣的實力。眼下,落鷹峽的烏蘇殘部才是最要緊的事。
書房裏,趙瑾和三位將領已經等候多時。趙瑾穿著一身青色官服,袖口繡著小小的雲紋,是他一貫的風格;三位將領則穿著玄色鎧甲,鎧甲上還沾著昨日訓練的塵土,其中一位左臉上有一道刀疤,是早年與突厥作戰時留下的,名為李虎,性子最是耿直。案上的西域輿圖是用羊皮製成的,質地厚實,上麵用朱砂標注著波斯聯軍的動向,用墨筆標注著烏蘇殘部的位置,落鷹峽三個字被圈了一個紅圈,旁邊寫著“烏蘇殘部約三千人,糧草僅夠三日”。
“王爺,”趙瑾率先開口,他將一份折疊整齊的情報遞上前,紙上的字跡工整,是他親筆所寫,“根據烏達蔓婭公主提供的名單和信物,我們已與部分潰散的烏蘇軍隊取得聯係。目前約有三千餘人願意聽從公主號令,聚集在落鷹峽一帶。但他們的糧草極度匱乏,昨日已有士兵開始食用野果,軍心很不穩定。”
李虎上前一步,聲音洪亮:“波斯主帥紮蘭德得知烏達蔓婭倒戈後,氣得摔了酒杯!他已派麾下大將阿史那袞率領一萬精騎,直奔落鷹峽,揚言要踏平烏蘇殘部,以儆效尤。阿史那袞那家夥,出了名的勇猛嗜殺,當年在西域,他一人就斬殺了我們五十多個兄弟,這次怕是來者不善!”他說起阿史那袞時,眼中滿是怒火,左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上官悅走到輿圖前,指尖輕輕點在落鷹峽的位置——那裏標注著兩道山脈,中間夾著一條狹窄的峽穀,是典型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阿史那袞雖勇猛,但性情急躁,最擅長正麵強攻,不擅山地作戰。”她的指尖沿著峽穀的走向滑動,“落鷹峽地勢險要,兩側山脈陡峭,烏蘇殘部若能據險而守,用滾石和弓箭攔截,未必不能支撐一段時間。”
“但糧草是最大的問題啊!”另一位將領王勇皺眉,他身材微胖,性子相對謹慎,“我們自己的糧草供應才剛緩解,上個月波斯人燒了我們的糧倉,現在還在從後方調運。若要長途支援落鷹峽,至少需要運送五千石糧食,不僅耗費人力物力,還容易被波斯軍偷襲,風險太大了。”
上官悅的目光從落鷹峽移開,落在輿圖西側的一個紅點上——那裏標注著“波斯臨時轉運糧站”,旁邊寫著“守軍五百人,糧草約八千石”。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不需要我們直接運送糧草和軍需過去,我們可以幫他們‘借’一點。”
“借?”眾人都愣住了,李虎撓了撓頭,“王爺,您是說……去搶波斯人的糧站?”
“波斯人燒了我們的糧倉,現在,該是他們還賬的時候了。”上官悅的語氣帶著一絲冷意,指尖重重點在糧站的位置,“這個轉運糧站是阿史那袞的後勤補給點,守軍隻有五百人,而且距離他的主力有百裏之遙,防備相對薄弱。烏蘇人熟悉當地地形,知道哪裏有隱蔽的小路可以繞開巡邏隊。我們派一支精銳小隊,由烏蘇向導帶領,趁夜突襲,要麽燒了糧站,斷了阿史那袞的補給;要麽搶出一部分糧草,送往落鷹峽。這樣既能緩解烏蘇殘部的燃眉之急,又能打擊波斯人的士氣,延緩阿史那袞的進軍速度,一舉兩得。”
眾人聞言,眼睛都亮了。李虎一拍大腿:“好主意!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妙!末將願意帶隊前往!”
趙瑾卻沉吟道:“隻是,這支帶隊的將領,不僅要膽大心細,還得能取得烏蘇人的信任。烏蘇殘部剛經曆背叛,對我們未必完全信任,若是將領與他們溝通不暢,反而容易出亂子。”
上官悅的目光飄向窗外,演武場方向的箭矢聲已經停了,慕容嫣和烏達蔓婭正並肩走來,兩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像是一對親密的姐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人選,我已有考慮。”
片刻後,慕容嫣和烏達蔓婭走進書房。慕容嫣的水藍色勁裝沾了些塵土,顯然是剛結束比試,她的柘木弓斜背在肩上,弓弦上還掛著一支未射出的箭;烏達蔓婭的紅衣依舊整潔,隻是銀鈴的響聲比之前輕了些,想來是收了幾分力氣。
上官悅沒有繞圈子,直接將落鷹峽的困境和“借糧”計劃說了出來,然後看向烏達蔓婭:“公主,此事關乎你烏蘇數千子弟的生死,需要熟悉當地地形、且能讓你族人信得過的人引領。不知你麾下,可有膽識與能力兼備的勇士?”
烏達蔓婭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她知道,這是“林俊”對她的第一次考驗。若是推薦的向導出了差錯,不僅會失去大武的信任,還會害了族人。她迅速在腦中過濾人選——阿羅已經犧牲,剩下的人中,最可靠的是她的親衛隊長巴圖,巴圖熟悉落鷹峽周圍的每一條小路,而且對她忠心耿耿。她正要開口,上官悅卻話鋒一轉,看向慕容嫣:“不過,此行凶險,不僅要麵對波斯守軍,還要提防阿史那袞的回援。領兵之人需有臨機決斷之能,更要有足夠的威望,能協調好我軍與烏蘇勇士的行動。”
慕容嫣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最渴望的就是戰場,這些日子被困在將軍府,與烏達蔓婭周旋,早已讓她憋了一肚子勁。她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聲音清越堅定:“末將領命!定不負王爺所托!”她的柘木弓在陽光下泛著深褐色的光澤,與她眼中的戰意相得益彰。
烏達蔓婭愣住了。她本以為“林俊”會派麾下將領,或是讓她推薦烏蘇將領,沒想到竟然讓自己的“夫人”親自冒險!她看著慕容嫣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林俊”平靜的表情,心中疑竇叢生,卻隻能躬身道:“慕容姐姐親自出馬,必能馬到成功!蔓婭這就去安排巴圖帶隊,他是我最信任的親衛隊長,熟悉落鷹峽周圍的每一條小路,還能說中原話,溝通不成問題。”
事情就此定下。慕容嫣立刻去點兵選將——她挑選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每人配備一把彎刀、一張弓和三十支箭,還攜帶了火折子和繩索,以備突襲之需;烏達蔓婭則返回別院,給巴圖寫了親筆信,信中詳細說明了計劃,並叮囑他務必配合慕容嫣的行動。
書房裏隻剩下上官悅和趙瑾時,趙瑾忍不住低聲道:“王爺,讓王妃娘娘去冒險,是不是太過草率了?阿史那袞的軍隊凶猛,若是王妃有個閃失,不僅將軍府會亂,軍中的士氣也會受影響。”
上官悅走到窗邊,看著慕容嫣騎馬離去的背影——她的水藍色勁裝在風中獵獵作響,柘木弓斜背在身後,像一道藍色的閃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卻很快被堅定取代:“嫣兒的能力,你我都清楚。她十歲就跟著慕容將軍在軍營長大,論實戰經驗,不比任何一位將領差。這次任務,不僅能幫她建立軍中威望,還能讓她與烏蘇人建立信任,為日後的盟約打下基礎。”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更重要的是,隻有將她暫時支開,我才能安心處理鼻煙壺的事。”
趙瑾恍然大悟,想起了那日中斷的通訊和關於上官澈的模糊訊息,神色也凝重起來:“您還在嚐試聯係?”
上官悅點頭,從懷中取出鼻煙壺——青花瓷的壺身泛著溫潤的光澤,纏枝蓮的圖案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她輕輕摩挲著壺身,語氣帶著一絲疲憊:“這幾日我試過很多次,子時、寅時,甚至在月光最盛的時候,可鼻煙壺始終沒有反應,像是被什麽東西屏蔽了信號。父親說澈兒‘不對勁’,還說有‘通道在爭奪控製權’,我必須盡快聯係上他們,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慕容嫣離開後,將軍府安靜了不少。烏達蔓婭依舊每日前來書房,美其名曰“商討軍務”,實則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確實帶來了不少有價值的情報——比如波斯軍鎮“黑沙城”的布防弱點,城西的城牆是十年前修建的,地基不穩,容易被攻城錘攻破;比如波斯大將阿史那袞嗜酒如命,每次作戰前都要喝三大碗馬奶酒,酒後脾氣會變得更加暴躁,容易中計;甚至還提到波斯國王最近身體不適,幾位王子正在暗中爭奪王位,朝政動蕩。
這些情報詳細而具體,顯然是烏達蔓婭多年積累的結果。上官悅一邊記錄,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她——烏達蔓婭坐在案前的椅子上,姿態優雅,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節奏與她說話的語速一致,顯然是在刻意放鬆她的警惕。更讓上官悅在意的是,烏達蔓婭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觀察一件稀有的寶物。
一次,上官悅正在看一份關於波斯糧草運輸路線的情報,上麵的字跡有些潦草,她下意識地皺起眉,手指輕輕卷動垂落在額前的發絲——這是她小時候養成的習慣,每當遇到難題時就會這樣。這個動作剛做了一半,她就察覺到烏達蔓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帶著探究的意味。她立刻收回手,將發絲別到耳後,假裝繼續看情報,心中卻警鈴大作。
還有一次,烏達蔓婭“無意”中提起烏蘇王宮的趣事,說到一位女官心儀侍衛,卻因身份懸殊隻能暗中相思時,她突然看向上官悅,語氣隨意地問道:“林將軍與慕容姐姐感情如此深厚,真是令人羨慕。不知將軍當年是如何與姐姐相識定情的?想必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吧?”
上官悅心中一動,知道這是烏達蔓婭在試探她的身份。她早已準備好說辭,語氣平淡地回憶:“我與嫣兒是在三年前的鐵壁關之戰中相識的。當時她作為慕容將軍的信使,帶著軍情穿越突厥的封鎖線,途中遭遇伏擊,是我救了她。後來我們在軍中並肩作戰,漸漸生出情愫,慕容將軍見我們情投意合,便親自為我們主婚。”她說得半真半假,鐵壁關之戰確實存在,慕容嫣也確實去過前線,隻是“救她”的情節是虛構的。
烏達蔓婭聽得很認真,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緣,眼中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末了,她嫣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說:“原來如此。隻是蔓婭有時覺得,將軍對待慕容姐姐,太過嗬護了。上次演武場,姐姐不過是與我切磋箭術,將軍就擔心她勞累;還有上次議事,姐姐說想帶兵去落鷹峽,將軍雖然同意了,卻反複叮囑她注意安全,倒不像是尋常夫妻,反而更像是兄長嗬護妹妹,生怕她受半點委屈呢。”
上官悅端起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溫熱的茶水晃了晃,濺出幾滴在桌麵上。她迅速用衣袖擦去,語氣平靜地說:“公主說笑了。夫妻相處,本就該相互嗬護,我與嫣兒經曆過生死,自然更珍惜彼此。”
烏達蔓婭笑了笑,沒有再追問,但她眼底的疑慮卻更深了。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上官悅的喉結上——那處的線條過於平滑,不似男子那般突出,尤其是在“他”低頭喝茶時,喉結幾乎看不見起伏。
日子一天天過去,鼻煙壺依舊沒有反應。上官悅的焦慮越來越深,她開始嚐試更冒險的方法——她將母親留下的半本筆記放在案上,筆記裏夾著一根母親的頭發,她希望能通過血脈的聯係激活鼻煙壺;她還在深夜將鼻煙壺放在月光下,用指尖蘸取自己的鮮血,滴在壺身上的纏枝蓮圖案上,試圖引動林雪血脈的力量。但這一切都徒勞無功,鼻煙壺始終像一件普通的瓷器,冰冷而沉寂。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烏達蔓婭提出要在別院設宴,答謝“林將軍”對烏蘇的援手之恩。上官悅本想拒絕,但烏達蔓婭說:“將軍不必擔心,隻是小宴,隻有你我二人,算是蔓婭私人的感謝。”她的語氣帶著懇求,眼神中滿是真誠,上官悅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答應。
晚宴設在別院的庭院裏,庭院中央擺著一張圓桌,桌上鋪著紅色的桌布,上麵擺放著烏蘇特色的菜肴——烤羊腿、手抓飯、奶酒,還有一瓶琥珀色的美酒,瓶身上貼著一張羊皮紙,寫著“醉仙釀”三個字。烏達蔓婭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裙擺上繡著銀色的太陽圖騰,在燈籠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親自為上官悅倒酒,酒液呈琥珀色,倒入杯中時,散發出濃鬱的果香和酒香,令人垂涎。
“這是烏蘇王室珍藏的醉仙釀,用西域的沙棗、葡萄和蜂蜜釀造,足足陳了十年。”烏達蔓婭舉起酒杯,笑容溫婉,“將軍嚐嚐,中原怕是喝不到這樣的好酒。”
上官悅端起酒杯,酒液入口醇厚,帶著沙棗的甜潤和葡萄的清香,口感極佳。但她知道西域的酒後勁極大,不敢多喝,隻是淺嚐輒止。可烏達蔓婭卻頻頻勸酒,一會兒說“感謝將軍收留蔓婭”,一會兒說“希望大武與烏蘇永遠結盟”,理由一個比一個冠冕堂皇。上官悅連日來心緒不寧,加上酒液確實美味,不知不覺就喝了大半杯。
等到宴席散時,上官悅已經有些頭暈目眩,腳下虛浮,看東西都有了重影。烏達蔓婭扶著她的手臂,她的指尖帶著一絲涼意,卻很有力,能穩穩地支撐住她的身體。“將軍喝多了,我送您回房休息吧。”烏達蔓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沙棗熏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她更加暈眩。
回到臥室時,上官悅幾乎是被烏達蔓婭半扶半抱地放在床榻上。床榻鋪著柔軟的錦被,上麵繡著並蒂蓮的圖案,是慕容嫣親手挑選的。烏達蔓婭替她脫下靴子,動作輕柔,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她的腳踝,她的腳踝比尋常男子纖細,烏達蔓婭的動作頓了一下,卻很快恢複自然。
就在烏達蔓婭猶豫著是否要幫她解開外袍時,她的目光落在了上官悅的領口——由於躺下的動作,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肌膚。在燈籠的光線下,她清晰地看到,上官悅的鎖骨處,有一層極其纖薄的薄膜邊緣,顏色比周圍的肌膚略淺,順著鎖骨的方向延伸,像是某種精心製作的偽裝膠體,貼合得幾乎看不見痕跡。
烏達蔓婭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中,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一個荒謬卻又能解釋所有疑點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
這位智謀深遠、武功高強、讓她又畏又敬的靠山王“林俊”將軍……根本不是男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上官悅的臉上——“他”的睫毛纖長,皮膚細膩,即使在醉酒後,也沒有尋常男子的粗糲感;她又想起“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卻總在情緒激動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媚;還有“他”對慕容嫣的嗬護,那種小心翼翼的態度,更像是女子之間的相互扶持,而非夫妻間的占有……
所有的疑點瞬間串聯起來,烏達蔓婭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看著床上熟睡的“林俊”,心中五味雜陳——震驚、疑惑、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她悄悄後退一步,轉身走出臥室,輕輕帶上房門,銀鈴的輕響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晰。
(第五卷 第96集 化敵為“友” 完結)
第97集《二女爭夫?》內容提示:
烏達蔓婭的驚世發現讓她心潮澎湃,陷入巨大的震驚與權衡之中。是立刻揭穿,以此作為籌碼換取更大利益?還是佯裝不知,靜觀其變?與此同時,慕容嫣奇襲成功,攜大量繳獲糧草勝利歸來,卻發現烏達蔓婭與“夫君”之間似乎多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慶功宴上,烏達蔓婭語出驚人,竟當著慕容嫣和眾將領的麵,再次提出“共事一夫”的提議,將上官悅逼至牆角。而上官悅在雙重身份即將暴露的巨大壓力下,體內沉寂的林雪血脈,卻因極致的情緒波動,首次出現了不受控製的異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