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青山遠 第五十章 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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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城內,悅來居。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房中,帶著幾分久違的暖意。
陸平盤膝坐在榻上,臉色仍有些蒼白,但氣息已然平穩了許多。
與山君一戰,陸平雖然隻是從旁協助,但此前與唐風的一番拖延,也是讓他受傷頗為嚴重。
洞玄境圓滿的大妖之威,與現在的陸平而言,終究還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而此刻一牆之隔的外間,則要熱鬧得多。
陸芳雲托著腮幫子,坐在桌邊,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對麵翹著二郎腿,正說得眉飛色舞的唐風。
唐風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話說那時,月黑風高,那頂大紅花轎就這麽孤零零地擺在荒山野嶺的祭壇邊上,陰風那個吹啊……”
陸芳雲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聲問:“然後呢?那個小芽姐姐,真的在裏麵嗎?”
“那還有假?”唐風一拍大腿,“當時那幾十隻眼睛冒著綠光,比狼還大的狐狸,眼看著就要撲上來,你平哥哥唰唰兩拳,就是砸向那狐狸頭子!至於你唐風哥哥我,劍指一出,劍氣縱橫,一揮之下,就讓十幾隻狐子狐孫血濺當場。”
唐風一邊說著,一邊手舞足蹈,力求將當時的場景動作,還原得真實仔細。
陸芳雲聽得小臉通紅,又是害怕又是崇拜:“唐風哥哥和平哥哥好厲害!那……那個很厲害的柳姐姐,她後來怎麽樣了?”
提到柳清漪,唐風臉上的誇張神色收斂了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歎道:“她啊……帶著那隻變小了的狐狸,走了。”
“走了?去哪裏了?”
“天大地大,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應該也不難。”唐風放下茶杯,語氣帶著些許感慨,“那山君雖然可惡,但到底是為了逼她出來才弄出這麽多事。柳姑娘心裏,恐怕也未必好受。這個結果,不論對她還是那個山君來說,都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償還吧。”
陸芳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姑娘心思單純,覺得壞人被打敗了,好人也有了歸宿,便算是好結局了,隻是臉上的表情,似乎仍有些難過。
唐風伸手揉了揉小丫頭腦袋,安慰道:“別多想了,以後隻要你好好修煉,就能憑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到時候,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令人不甘的遺憾了。”
陸芳雲用力點頭,眼中閃著光。
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叩門聲。
唐風起身開門,隻見客棧掌櫃恭敬地引著兩人站在門外,正是丹霞穀宗主木鬆,而他身邊,還跟著換過一身嶄新衣裙的小芽。
此刻的小芽,與之前花轎中那個形如木偶的新娘判若兩人,雖然身形依舊瘦小,臉頰已經有了些血色,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
小芽原本緊緊牽著木鬆的衣角,怯生生地打量著周圍,看到屋內的唐風和聞聲從裏間走出的陸平,小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
“木宗主,小芽姑娘,請進。”陸平拱手行禮,側身將兩人讓進房間。
陸芳雲也趕緊站起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經曆坎坷的小姐姐。
“陸小友傷勢如何?”木鬆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陸平,便知他傷勢未愈,但根基無礙,隻需調養。
陸平引著木鬆在客座落座,笑道:“有勞前輩掛心,在下已無大礙,再靜養幾日便能痊愈了。”
小芽卻是徑直走到陸平和唐風麵前,就要跪下磕頭。
唐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免了免了,我可受不了這一套。”
小芽抬起頭,眼圈微紅,哽咽道:“小芽謝過唐大哥陸大哥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們……小芽早就……”
說著,眼淚已經是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陸芳雲趕緊拿出自己的小手帕遞過去,小聲安慰道:“小芽姐姐別哭,壞狐狸已經被打跑了,沒事了。”
陸平溫和道:“路見不平,不過是舉手之勞,小芽姑娘你不必如此,看到你眼下安然無恙,我們也就放心了。”
木鬆看著眼前一幕,麵露欣慰,開口道:“老夫探查過,這小姑娘身具三品正禦格,於丹道一途,或許有些天賦,如今她在這世上已無親無故,老夫已將她收入門下,日後隨我返回丹霞穀,也算全了一段因果。”
唐風笑道:“小芽,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後跟著木大宗主,可要刻苦修行,將來成了名震一方的大丹師,可別忘了請我們喝酒!”
小芽破涕為笑,認真點頭道:“嗯,小芽一定會努力的,以後也要像唐大哥和陸大哥一樣,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木鬆撫須微笑,隨即從袖中取出兩個玉瓶,遞給陸平:“這是本穀秘製的百草回元丹,對外傷內損,溫養經脈頗有奇效,陸小友此番仗義出手,損耗不小,有此丹助益,也能早些時日康複。”
陸平連忙接過,隻覺玉瓶觸手溫潤,藥香飄散,便知丹藥品階不凡,拱手謝道:“多謝前輩贈藥。”
木鬆又取出一個長約尺許,上刻雲紋的木匣,甫一打開匣蓋,頓時彌漫開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木匣之中,鋪著明黃錦緞,上麵靜靜躺著一截約莫嬰兒手臂粗細,半尺來長的樹枝。看似枯槁,表皮皸裂,但在枝梢處,卻隱隱有一點嫩綠欲滴的芽苞,蘊含著驚人的生機。
木鬆緩緩道:“此乃生於我丹霞穀秘境深處的‘圻靈木’的一段枝芽,百年方得萌芽,有凝神靜心,加速周天靈氣吸納之效,雖隻是枝芽,長期佩戴在身,於修行也大有裨益。此番能化解這場劫難,二位小友功不可沒,此物,便聊表謝意,贈予二位。”
陸平和唐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唐風收斂了嬉笑,這份禮物可就太重了些,能加速靈氣吸納的寶物,對任何修士都是可遇不可求,當即正色道:“木宗主,我二人出手,本就是出於本心,並非挾恩圖報,這太貴重了,還請前輩收回。”
木鬆擺了擺手,將木匣合上,放到桌上:“寶物贈英雄,此物在二位手中,也是物盡其用,何況,若非二位牽製那孽障,老夫亦不能及時趕到,此間因果,二位當之無愧。”
見木鬆態度堅決,陸平也不再矯情,再次拱手謝道:“既然如此,晚輩便卻之不恭了,多謝前輩厚贈!”
木鬆頷首,又道:“至於此番事件的後續,二位也可放心,北茫山殘餘的碧眼幽狐,經此一役已是群狐無首,不成氣候,本穀已派出弟子,協同城主府派人進山清剿,以絕後患。城中染疫的百姓,也由本穀弟子全力救治,所需藥材皆由城主府與本穀共同承擔。想必不久之後,棲霞城與周邊村落便可恢複生機。”
木鬆頓了頓,看了一眼身邊的小芽,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道:“至於城中那些因瘟疫失去親人的孤兒,城主府也已承諾,會設立善堂,妥善照料他們長大成人,授以技藝,不會讓他們流離失所。”
聽到這個消息,陸唐二人,以及小芽,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這與那些孤兒而言,或許是最好的安排了。
幾人又是閑談了幾句,木鬆便帶著小芽起身告辭。
小芽依依不舍地跟陸平和唐風道別,又跟新認識的陸芳雲說了幾句話,約定以後有機會再見,這才跟著木鬆離去。
送走木鬆和小芽,陸平看著桌上的神木枝芽和丹藥,心中亦不禁感慨,這番棲霞城的變故,雖然險象環生,但也結識了木鬆這般前輩高人,更得了如此珍貴的寶物,收獲可謂巨大。
陸平小心地將“圻靈木”的枝芽拿起,那股異香和隱隱的靈氣波動,頓時讓他精神一振,連體內靈力的運轉似乎都順暢了一絲。
陸平將枝芽遞至唐風麵前,“唐兄,此物就由你……”
“行了,這東西對我用處沒那麽大。”唐風看也沒看,直接擺手打斷:“我修煉的路子,與尋常修士有所不同,這圻靈木枝芽加速吸納靈氣的效果,對你這種需要夯實基礎,拓寬氣府的更有用處,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正好療傷時也用得上。”
陸平知他性情,也不推辭,便將神木枝芽小心收進空明戒中,準備回頭再細細研究。
那兩瓶丹藥,則是分了一瓶給唐風,以備不時之需。
之後,陸平繼續回到榻上運轉靈氣療傷,陸芳雲則是熬不住地去睡了會兒午覺。
直到夕陽西斜,唐風才伸著懶腰從房間裏出來,對著正在調息的陸平交托道:“我出去轉轉,順便買點酒菜回來。”
陸平也並不多問,輕輕點了點頭。
唐風溜溜達達地出了悅來居,卻沒有往熱鬧的市集方向走,而是辨了辨方向,朝著城南而去。
棲霞城南城,多是低矮的平房巷弄,與城東的整潔不可同日而語
唐風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條汙水橫流胡同盡頭,麵前不遠,有一處看著還算齊整,門楣低矮的院落。
唐風此行的目標,便是當初逼迫著小芽去當那活祭新娘的幾個城中地痞。
唐風臉上笑容收斂,眼神冰冷,隻是輕輕一躍,便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內。
院子裏,幾個打著赤膊的刺青漢子,正圍著一張破桌子賭錢,呼喝叫罵聲不絕於耳。
突然看到院子裏多了一個陌生的白衣青年,幾人都是一愣。
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猛地站起,罵道:“你他媽誰啊?怎麽進來的?給老子滾出去!”
唐風目光掃過幾人,語氣極為平靜的問道:“前幾日,可是你們這幾個家夥,逼迫著一個小姑娘去給那群狐狸當祭品?”
那幾人臉色頓時一變,互相使了個眼色,紛紛抓起身邊的棍棒砍刀,將唐風圍在中間。那橫肉漢子獰笑道:“原來是為那個小賤人出頭的?小子,我勸你少管閑事,趕緊滾蛋,不然……”
話沒說完,幾人忽然感覺眼前一花。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聲接連響起。
圍住唐風的幾個漢子,甚至沒看清唐風是怎麽動的,就隻覺得一股巨力抽在臉上,眼前金星亂冒,口鼻噴血,手中的棍棒砍刀叮叮當當掉了一地,人更是如同滾地葫蘆般摔了出去,口中哀嚎不止。
隻剩下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還站在原地,嚇得渾身發抖,褲襠早已不自覺的濕了一片。
唐風慢慢走到他麵前,低頭看著他,冷冷道:“用孤寡老人的命,逼一個小姑娘去送死。你們,很好。”
“大…大俠…饒命啊,不關我的事,是…是上麵…”
“上麵是誰,我沒興趣知道。”唐風不耐煩地直接打斷了瘦子的狡辯,“我隻知道,做錯了事,就應該受罰。”
唐風並指如劍,在那瘦子驚恐的目光中,快速在他雙臂和丹田處點了幾下。
瘦子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隻覺雙臂軟軟垂下,再也提不起絲毫力氣,更感覺小腹處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氣府潰散,再無修複的可能了。
“你們幾個。”唐風看向地上那些還在呻吟的漢子,寒聲道:“自斷一臂,然後滾去城主府衙門口跪著,把你們怎麽逼迫孤女,為虎作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若是膽敢逃跑,或者交代得不清楚……”
唐風腳尖輕輕一跺地麵,院中一塊結實的青石板,應聲裂成數塊。
“這就是下場!”
那幾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裏敢說半個不字,忍著劇痛,有的撿起地上的刀,有的咬牙對著牆角猛撞,伴隨著一陣滲人的慘叫聲,已是紛紛自斷手臂,再無作惡的可能了。
唐風不再看他們,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形一閃,便已消失在院牆之外。
片刻後,唐風已經一手提著酒菜回到悅來居,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剛才城南小院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唐風一屁股靠著桌邊坐下,掀開酒封,一邊招呼道:“來來來,陸平,芳雲丫頭,今天咱們得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