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墟國贛省潯陽城，怡和苑小區。
    這破小區名字取得挺好，就是一廉租房。
    一梯三戶，吳終住在二十樓，導致他每天上午出門上班，乘坐電梯，都要等很久。
    甚至因此遲到過，他都快煩死了。
    “叮咚。”電梯終於到了。
    吳終疲憊地撓了撓半長發，走進去。
    裏麵已經有一名精致襯衫男，住在樓上，幾乎每天這個點都能見到他。
    好像姓李，但不是很熟。
    兩人對視一眼，都各自敷衍地點點頭。
    吳終靠在電梯角落，無所事事本能又掏出手機，假裝很忙碌，其實隻是漫無目的地滑動界麵，看看時間。
    “嘖，這門怎麽關不上了啊？”精致襯衫男手指頻繁按動電梯關門鍵，啪啪作響，越來越暴躁。
    但是電梯門就是不聽使喚，始終打開著。
    這不合上，電梯自然也不會下降。
    “啊？壞啦？這二十層不會讓我自己走下去吧？”襯衫男頭上都是汗。
    “李哥，我試試……”吳終湊上去伸手也狂戳起來，這時電梯門終於合上了。
    “有點遲鈍啊。”吳終說著又縮回角落。
    李哥搖搖頭：“這破電梯老化了啊，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有沒有檢修過，物業不知道幹什麽吃的。”
    “是哦……”吳終玩著手機，嘴上發出點動靜，好像是在應和。
    這時電梯停到了十八樓，又有住戶要進來，但是電梯門卻又一次沒打開。
    裏麵的人和外麵的人，隔著電梯門都等到愣住，李哥又開始狂按開門鍵：“草了，這破電梯遲早要出事啊。”
    吳終終於皺起眉頭，這都是不祥之兆啊。
    電梯門開關如此不利索，多嚇人啊，今天不會被困電梯吧？
    他有急事啊，得趕緊去醫院。
    吳終頓時也有點急了，上去啪啪按動開門鍵。
    銀色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對中年夫婦進來。
    那婦人張口就嫌棄道：“你們在裏麵搞莫斯啊？按著門不讓進啊？電梯是你們家裝的啊？”
    李哥瞪眼：“我們在裏麵給你開門呐，你搞得清楚事不？”
    “你不按著，電梯門能不開？”婦人越說越起勁。
    吳終忍不住說：“到了之後電梯門會自動打開，無論我們在裏麵做什麽，都不妨礙它，頂多是它打開後什麽時候關上的問題。”
    “呃，比如說現在……它又關不上了。”
    眾人看到開啟的電梯門，大敞著，沒有合上。
    李哥喊道：“啊對呀，這電梯反應慢得要死，你怪得到我頭上啊？”
    婦人懵了，跑過去按關門，但電梯門沒反應。
    他丈夫還試圖用手扒拉，手指扣一扣門框，好像這樣就會觸發什麽感應自動關上似得。
    李哥冷笑，這回也沒有暴躁地狂按了，而是插兜站在那：“說了它反應不靈……”
    “之前是我費勁巴拉給你按開的，手都磨破了。”
    “嗬嗬，你自己按吧，用點勁兒！”
    吳終低頭玩著手機，默然等待，他和李哥都認為過一會兒電梯就會關上。
    結果這一等，兩分鍾過去了，電梯門完全沒有關閉跡象。
    中年男子嚇壞了，拉住老婆：“別按了，滲得慌，這電梯有問題，走樓梯吧。”
    婦人皺眉：“十八樓啊！”
    “走吧走吧，掉下去怎麽辦？”中年男子拉著老婆躥出電梯，速度之快，生怕經過門框時會被夾死似得。
    李哥也皺眉道：“完了，徹底壞了。”
    他看了吳終一眼，見後者沒什麽回應，就也跟著躥出電梯。
    三人走樓梯去了，就剩下吳終。
    他很累，真的很累，不想爬樓。
    隻見吳終隨手點了兩下關門鍵，決定再等等。
    沒想到這一按，電梯門就關上了，繼續運行下降。
    吳終有點愣住。
    抬起手指在眼前打量，心裏暗笑：還得是我呀。
    這時電梯又停到十六樓了，依舊跟之前情況一樣，不自動開門。
    吳終隨手按了一下，電梯門又很順利地打開了，沒有延遲。
    外麵走進一老太太：“怎麽在十八樓停那麽久啊？”
    吳終眨巴眼：“這電梯有點故障，反應慢……”
    “但有時候又可以。”
    老太太也沒多說什麽，兩人一路下降，斷斷續續好幾個樓層都有停。
    這回吳終站在鍵位附近，每一次都主動按鍵，而電梯門都順利打開。
    他有嚐試故意慢一拍，但門從來沒有自動打開過，每次都非得他按一下。
    “這……”吳終感覺有點不對勁了，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一種異常感在心中縈繞，但長久的寡淡生活讓他麻木，也沒多想什麽。
    由於之前停靠太久，導致樓下有比較多的人要等。
    陸陸續續越來越多的人擠進來。
    最後在五樓的時候，有兩名背心壯漢硬擠開吳終。
    吳終本能性往後退，讓出了電梯按鍵的位置。
    他心裏有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電梯到了二樓，又不動了。
    很顯然，外麵也不知道誰手賤，二樓還要坐電梯，按了一下，而門又不自動打開，導致電梯一直懸停。
    壯漢有些暴躁，砸得開門鍵梆梆作響。
    “這什麽破電梯啊？”
    “按緊急呼叫鈴啊。”
    “別擠別擠！”
    八月份天氣炎熱，電梯的通風也是老毛病了，裏麵又擠了這麽多人，十分悶人，還各種氣味混雜。
    大家都變得暴躁，吳終是最冷靜的一個。
    “不會我按一下，電梯就會乖乖打開吧？”吳終心裏暗想。
    不過這樣的想法很荒謬，再加上他被擠到後麵，麵前兩個壯漢隔著，周圍的人又都在七嘴八舌，吳終便始終沒動。
    壯漢很快通過警報跟保安聯係上，物業很快表示會派人來處理。
    大家在電梯裏等待，一開始有人還挺新奇，拿出手機拍攝，吳終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就越來越壓抑了，畢竟大家別看住同一棟樓，其實都不熟。
    有戴安全帽的裝修工人摸出半包紅雙喜，被西裝青年瞪了一眼又訕訕塞回去。
    壓抑的氣氛不斷積壓，大家都很不自在地動彈。
    吳終趁機磨蹭，手緩緩伸向按鍵。
    “哎喲要死嘞！”有個大媽最先嚷起來，然後往一旁狂肘吳終。
    把原本就要偷偷夠著開門鍵的吳終，嚇得一縮手。
    後來發現大媽隻是針對前麵的壯漢，讓他們別亂動。
    但大媽發話了，後麵的吳終也不敢妄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被困了五分多鍾。
    聽起來不久，但在封閉環境裏顯得格外難熬。
    “什麽物業啊？特麽這麽慢！”有人開始罵街了。
    然後壯漢手去扣電梯門：“來搭把手，直接扒開！”
    有人害怕：“別吧，就這麽等師傅來解決呀。”
    “怕什麽！這不是二樓嗎？還能摔死你？”壯漢我行我素，他的背心完全被汗液浸透。
    然而他吃奶的勁兒都是使出來了，電梯門也是紋絲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外麵有人喊話，隨後聽見有人在外麵撬門的動靜。
    但沒用，門始終沒有打開。
    “叫消防隊啊！”
    “請了請了，馬上就到，大家稍安勿躁。”
    物業請的師傅都打不開電梯，很快消防隊趕到。
    兩名消防員用工具用力撬著，搗鼓了很久，銀色門板硬是紋絲不動，跟焊死了一樣。
    他們跟師傅討論，排除了一般的線路故障。
    “不是線路問題。”
    “是不是有東西把門卡住了？”
    “可能是，硬拆吧。”
    “中控在哪？先把電梯降到一樓去，我們要直接切開。”
    消防隊發話，物業完全配合，電梯正常運轉到一樓……除了打不開門。
    中年夫婦和李哥從安全通道走出，見到這陣仗，暗自慶幸走樓梯了。
    他們向消防員投訴這裏的安全問題，說得物業滿頭大汗。
    消防員沒講什麽，隻道：“開切吧。”
    “滋滋滋！”
    消防員很快開始鋸門，為了防止傷到裏麵的人，他們鋸得位置很高。
    刺耳的聲音不斷回蕩在封閉空間，大家都很緊張。
    “裏麵的人小心點。”
    “捂著耳朵，把嘴巴張開，眼睛閉上。”
    聽到外麵的傳話，電梯裏人都照做了。
    唯獨吳終見狀，趁機往前擠了一下，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伸手夠著開門鍵。
    嗡……電梯門開了。
    正鋸門的消防員愣了一下，急忙收手。
    “好了好了……”
    他們頂住門框防止複合，把裏麵的人都救出來。
    吳終最後一個出來，一臉驚奇：“怎麽打開的？”
    消防員還真回答他了：“應該是異物卡住了，我們把異物鋸開了。”
    “謝謝謝謝……”
    他嘴上帶頭感激著消防隊，心裏頭卻很奇怪。
    巧合嗎？隻能是巧合了吧？
    應該就是湊巧，消防隊鋸開了卡門的異物。
    總不能是他突然有操控電梯門的超能力吧？這豈不是太傻嗶了？
    吳終自嘲一笑，沒有多想。
    此時，消防隊才開始跟物業討論電梯安全的問題，住戶們有的留下來還在罵物業，有的已經急匆匆去上班。
    “我得趕緊去醫院啊。”
    吳終沒空看熱鬧，也匆匆跟出去，隨手把單元門禁的閘門一關。
    他急忙忙去坐公交車，等車時，看了看天氣，陰暗昏沉。
    風很大，雲海翻騰。
    而所有雲海狂風，奔襲的方向，是廬山。
    九江就在廬山腳下，他甚至可以肉眼看到廬山山脈的一角。
    隻見那裏烏雲密布，隱約有閃電，顯然下了暴雨。
    “糟了，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沒雨嗎？衣服沒收啊。”
    “算了，回頭再洗一次吧。”
    車到了，他急忙坐公交車趕到一醫院。
    在住院部，他來到外公的病床前，詢問護工如何了。
    護工也是個老頭，玩著手機操著方言：“冒有莫斯事，情況很穩定，無非是吃喝拉撒。”
    吳終看著熟睡的外公，以及床頭剩餘的飯菜：“怎麽吃這麽少？幾乎沒動過。”
    護工淡淡道：“他吃不下的，吃兩口就說飽了。”
    吳終皺眉：“多勸他吃飯啊，你好好喂啊，我親自喂的時候他都能吃半碗的。”
    護工急忙道：“他不吃我有什麽辦法？沒事的，營養液一直在打著。”
    吳終沒吭聲，他很想親自照看外公，但他著實沒有時間。
    這是僅有的親人了，吳終從小就沒了父親，母親把她帶到外公家撫養，沒幾年就抑鬱而終，撒手人寰。
    外公將他撫養長大，等他好不容易開始工作，可沒兩年外公就腦出血，住進醫院。
    情況倒是穩定，就是磨人，吃喝拉撒都得照顧著。
    護工每天二百五，一個月就要七千五，算上住院費和自己的房租，他每個月必須拚命賺到八千多，再加上外公的退休工資才能勉強生活。
    所以護工不能省，如果他親自照顧，誰去工作？家裏沒別人了，沒有收入更完了蛋。
    為此，他瘋狂加班，沒活幹就兼職叫醒工，一天都不敢休息……他這份工作還算是能多勞多得的。
    有人說汽修髒、累，的確如此，但這行當確實能掙錢。跟工廠上班比起來，那可強多了。工廠裏，可能一天到晚都在忙，但錢卻不見漲。
    “叔，現在去檢查，來，一起把病床推過去。”吳終招呼護工。
    護工愣道：“這麽早？醫生還沒上班呢。”
    吳終撇嘴道：“我們先去排隊，早點開始早點結束，我還要上班呢。”
    兩人合力將病床推到相關樓層，在核磁共振外等候。
    吳終坐在病床邊打盹，他太困了。
    如此一直等到八點多，醫生來了，他由於第一個在窗口排上檢查，後麵還排了不少病床。
    檢查一點開始，幾分鍾就好了，吳終推著外公出來，看到後麵漫長的隊伍，他慶幸自己來得早，一下子就搞定了，沒白花錢請人七點不到就把自己叫醒。
    盡管他困得不行，但這樣不會耽誤他上班。
    沒辦法，每個月的收入與支出都擠壓得滿滿的，他必須壓榨所有的時間與生活成本。
    “十點鍾主治醫師還要過來，你不等了嗎？”護工問道。
    吳終打著哈欠道：“不等了，有什麽結果，你回頭直接用綠泡泡發給我，我去上班了。”
    他急急忙忙離開醫院，坐公交趕路。
    剛下公交，就看到自家的怡和苑小區裏，有許多人群聚集，似乎在看熱鬧。
    他內心也好奇自己的小區出了啥事，但他沒時間，急忙奔跑去上班。
    地方說遠不遠，他跑步花了十分鍾就趕到修理廠。
    “小吳，怎麽來這麽晚？”老板略有擔心道，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畢竟吳終真的是加班狂魔。
    吳終還得給個理由：“哦，電梯壞了……困在裏麵了……”
    老板笑出聲：“張口就來，整天神頭鬼臉的，趕緊去做事。”
    吳終悶不做聲，一邊被老板嘴，一邊利索地換好工裝，走到同事老王身邊開始幹活。
    “王工，這車報P0172故障碼……”
    “我知道，我都快搞完了。”老王用扳手敲了敲變形的千斤頂。
    隨後低聲道：“你今天遲到的這理由太離譜了吧。”
    吳終輕歎：“真的被困電梯，我有視頻為證。唉，希望不會扣我錢啊。”
    “哈哈，沒事，你可是勞模，遲到個幾次，老板也不敢扣你績效。”老王聳聳肩。
    吳終歎道：“別，萬一扣了，我傷不起啊。”
    “幹活吧，車主上午就來取。”
    他直接沉浸工作。
    兩人搗鼓著一輛別克，沒什麽問題，燃油係統混合氣濃度超標而已。
    搞定之後，吳終坐進去，駕駛兜了一圈回來，沒有任何問題：“行了，打電話給客人吧。”
    他把車停好，暫時就沒什麽事了，跟老王在一旁抽煙曬太陽了。
    吳終壓力大染了煙癮，但他為了省錢從來不買煙，都是蹭同事、老板乃至顧客的煙，也夠抽了。
    沒多久，車主過來，是一名灰色西裝中年男子，一過來就急著要開走車。
    吳終迎上去把鑰匙遞給他，西裝男子嘟嘟解鎖，用力一拽車門就要上。
    然而，車門紋絲未動。
    “咋回事？門鎖壞了？”
    西裝男子反複嚐試開門，又按動鑰匙鎖，多次未果，就是打不開車門。
    “不是說更換空氣濾清器就行嗎？怎麽給我車門修壞了？啊？”
    車主嚷嚷起來，老板皺著眉頭聞訊過來，同事老王神情莫名其妙。
    吳終則心裏咯噔一下，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又是門壞了？
    “天菩薩！不是吧？”
    “我撞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