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神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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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明遠他們既然要圍剿神風堂,肯定有關於神風堂的案卷,這個或許能夠找到。
    說幹就幹,陳到繼續翻看起來,終於在一個白蓮教專屬的案卷櫃裏找到了其中的記載。
    卷宗上說,這是白蓮教內部一個極為神秘的分支,行蹤詭秘,專司“迎神納福”之儀,手段酷烈,但近一年來活動似乎減少了許多。
    他的手指劃過一排排卷宗標簽,目光如鷹隼般掃視。
    終於,在丙字柒號架最底層,一個積灰尤厚的角落裏,他找到了標著“丙柒貳肆·白蓮教神風堂”字樣的厚厚一摞。
    將卷宗抱起時,沉甸甸的分量讓他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吹開封麵上的浮灰,露出底下暗紅色的硬紙封皮,邊角已經磨損得起了毛邊。
    他抱著卷宗,走到檔案房角落那張唯一的長條木案邊。
    晚上飄忽不定的月光,投射出搖曳不定、將被無限拉長的陰影,在四壁高聳的卷宗架上來回晃動,如同鬼魅潛行。
    解開牛皮繩,展開卷宗。
    一股更濃烈的、難以言喻的氣味撲麵而來。不再是單純的灰塵味,而是混雜了一種極淡極淡,卻異常頑固的,甜腥氣。
    像是某種香料試圖掩蓋什麽,但歲月卻讓香料褪去,隻留下那最本質的、令人隱隱作嘔的底味。
    陳到的鼻翼微微翕動,眼神沉靜如水,開始逐頁翻閱。
    卷宗記錄詳實,筆跡多是汪明遠親筆,工整冷硬,一如他為人。
    某月某日,於城南發現神風堂香主蹤跡,圍捕時其反抗激烈,斃三人,傷五人,香主自戕而亡。
    某月某日,查獲神風堂秘密傳遞經卷若幹,內容荒誕不經,多涉及血食祭祀…
    某月某日,線報稱神風堂似在城西聚集,疑有異動,汪明遠帶人探查,無功而返…
    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並無太多不尋常。白蓮教案子大多如此,瘋狂且隱蔽。
    油燈燈花輕輕爆了一下。
    陳到翻頁的手指頓住了。
    這一頁的記錄,墨色似乎比前後幾頁要稍深一些,像是書寫時情緒略有波動,或者…蘸墨次數更為頻繁。
    記錄的是三個月前的一次行動,汪明遠帶人突襲了西郊一個疑似神風堂的據點,擊斃教眾七人,擒獲三人,焚毀經卷法器一批。
    標準的行動記錄。
    但陳到的目光,卻落在了記錄末尾,那寥寥幾句關於“繳獲物”的描述上。
    “……另查獲無名異香三匣,色呈灰白,嗅之有心悸之感,已按例封存待驗。”
    異香?心悸?
    陳到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這行字上輕輕敲擊著。
    卷宗裏提到繳獲香料、藥物不在少數,但多用“惑心”、“亂神”、“劇毒”等詞,“心悸”這個描述,透著一股子不同尋常的…生理性的不適感。
    他目光上移,重新掃過這次行動的斬獲名單。
    “斃敵七人…擒獲三人…”
    他的手指順著名單往下,在擒獲人犯的姓名、年齡、籍貫那一欄停住。
    三個名字:李狗兒,王三柱,趙三妹。
    籍貫都是京畿附近的農戶。
    陳到的眉頭慢慢鎖緊。
    神風堂行事詭秘,核心教眾多為流民或亡命之徒,戶籍清晰者少有,這次擒獲的三人,竟全是本地農戶?
    汪明遠沒覺得奇怪?還是覺得不值一提?
    他沉吟片刻,伸手從案幾一角拿過名冊索引。
    那是記錄所有案犯最終去向的總簿,厚重如磚。快速翻到對應日期和案卷編號,手指順著名單下滑。
    李狗兒,王三柱,趙三妹...
    找到了。三人名後,跟著一行小字:“暫押南監丙字牢,待審。”
    待審?
    陳到的心頭莫名一跳。他立刻又起身,快步走向專門存放刑獄記錄的丁字號架,找出三個月前的南監押錄。
    灰塵簌簌而下。
    他翻到對應日期,找到丙字牢房記錄。
    白紙黑字,清晰無比。
    “人犯李狗兒,王三柱,趙三妹,於押入次日,突發惡疾,口吐黑水,全身抽搐,暴斃於監牢。經仵作驗,疑是邪法反噬或中毒,屍身已按規處置。”
    暴斃?
    幾乎是押入的第二天就同時暴斃?同樣的症狀?
    陳到猛地合上押錄,轉身回到案前,再次打開那份神風堂卷宗。他翻頁的速度快了些,目光銳利地掃過之後每一次與神風堂相關的行動記錄。
    一次小規模遭遇戰,擊斃五人,記錄旁注:“敵身攜灰白香粉,臨死前拋灑,有弟兄吸入後狂躁半日,方緩。”
    一次搜查窩點:“於密室壁龕內發現幹涸黑色粘稠物,似血非血,異臭撲鼻,旁有殘香未燃盡。”
    最近的一次,便是汪明遠上報發現荒山破廟異常,申請調集人手前往圍剿的那份最後公文。
    公文裏,汪明遠的筆跡似乎比以往更加用力,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急切,他反複強調“其祭儀非同小可”、“所拜非佛非道,似更古老邪異”、“恐有大變”,請求“加派人手,速決”。
    陳到的目光,最後定格在卷宗末尾,那份此次行動的人員名單附件上。
    總旗汪明遠,小旗陳德,力士張猛,趙五一個個名字看下去,他的呼吸漸漸屏住。
    三十個人。
    他的指尖點在最後一個名字上,冰冷一片。
    檔案房裏死寂無聲,隻有窗外的風拍打樹枝時發出的、細微的“劈啪”響。
    陳到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北鎮撫司森嚴的院落,高牆聳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息。
    但他仿佛能穿透這重重高牆,看到那座荒山,那座破廟,看到汪明遠和陳德他們衝進去時的身影,看到那衝天而起的幽暗漩渦,看到那扭曲跪拜的同澤……
    暴斃的人犯,令人心悸的異香,古老邪異的祭祀,急於行動的汪明遠,還有那全軍覆沒的、透著無限詭異的結局……
    卷宗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陳到坐在燈影裏,一動不動,隻有眼眸深處,一點冰冷的寒光,如同繡春刀出鞘前那一瞬的絕對平靜,緩緩凝聚。
    檔案房裏的陰影,似乎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