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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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煜白以為自己聽錯了:“陛下剛說什麽?”
    楚雲霜抬頭,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蕭煜白:“你沒有什麽要告訴朕的嗎?”
    她羽睫如蝶翼,輕輕閃著,眼神清亮,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和算計,似明月下的一汪清泉,令人望之心靜。
    蕭煜白有一瞬的愣怔。
    楚雲霜總是這樣看著他。
    在堅定地說相信他沒有殺人時,為他出頭頂撞左相時,在掖庭獄給他聖旨、許諾他出宮時。
    蕭煜白盯著這汪清泉,喉頭湧上了許許多多疑問和剖白。
    他想告訴她自己沒有殺人,他想告訴她自己想出宮,他想告訴她自己想回到出雲,去查當年國破家亡的真相。
    可他最終什麽也沒說,隻答一句:“沒有。”
    預料之中。
    楚雲霜哂笑了一下:“行吧,朕就不問你什麽時候學的武了。”
    蕭煜白眼中閃過一瞬驚詫和警覺。
    “玉砂能看出來,那其他人也有可能。你獻舞時候還是收斂著點吧!別當眾被人戳穿,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朕一樣對你。”她拉著蕭煜白的胳膊要她轉身,“衣服脫了,後背。”
    蕭煜白眉峰一凜,抓著衣領:“後背不用。”
    楚雲霜感受著自己後背的疼痛,再也不想和他墨跡,直接扯開他的上衣,看到他後背上的紗布已經洇出血。
    蕭煜白吃痛又羞恥,扯著衣角咬著唇。
    楚雲霜碰了一下那處傷口,蕭煜白嘴上沒喊,背上的肌肉卻是因為疼痛而不受控製地抽了兩下。
    蕭煜白輕聲道:“陛下,還是臣妾自己來吧。”
    “你是眼長後頭了還是手長後頭了?背上這麽多處傷,怎麽自己來?”楚雲霜的語氣幾乎可以說是嚴厲了。
    蕭煜白沒再吭聲,任由楚雲霜上藥。
    蕭煜白發現,一旦自己疼,不用他說,楚雲霜就會停止動作,為他輕輕吹傷口,或者先換其他地方上藥,總之,不會讓他疼痛太過。
    但即便如此,等蕭煜白上完藥,兩人都已經疼得臉色慘白。
    楚雲霜香汗涔涔:“你早就知道朕能感受到你的痛覺,對吧?”
    蕭煜白擦著額頭的汗:“陛下說什麽……嘶!”
    楚雲霜一指頭戳在了蕭煜白的傷口上,自己也疼得抽了口涼氣。
    蕭煜白忍痛和她對視,終於鬆口:“臣妾……隻是隱隱猜到,但不知是何緣故。”
    楚雲霜:“所以那天你是故意把我引去掖庭獄的,對吧?其實那天根本沒人審你,是你故意把自己弄傷的。”
    蕭煜白避開她的視線,掙紮片刻,似是終於下了什麽決心,重新看向楚雲霜,鄭重道:
    “臣妾不想冤死,也不想其他人枉死。陛下是布局天下的執棋者,臣妾不過宮中一介嬪妃,做什麽想什麽都逃不過陛下的眼睛。隻是臣妾真的不明白,自己沒有害過人,也無權無勢,為何還是有人非要置臣妾於死地。陛下,您能告訴臣妾嗎?”
    他本就是少年清秀的樣貌,這般說話,帶上了孤注一擲的血性,讓楚雲霜心頭有一瞬的悸動。
    楚雲霜慢慢給藥盒重新蓋上蓋,搖頭道:“朕不知。”
    她走向一旁,把蓋好的藥膏放入原先的櫃子裏:“朕若知道背後之人是誰,就不會讓你和出雲百姓陷入那般境地之中,朕自己也不會如此狼狽。”
    蕭煜白跨前一步:“可臣妾無權無勢,亦從未爭寵,臣妾真的想不通,到底有什麽理由要對我們這些亡國之人逼迫至此。”
    這個問題讓楚雲霜想起皇後那天說的話——
    “若殺人者另有目的,恐怕是一時難以對陛下下手,因此才將矛頭指向雲妃。陛下越是在意,雲妃恐怕越是非死不可。”
    某種程度上來說,蕭煜白現在麵臨的殺身之禍,是她引來的。
    楚雲霜低下頭,不無慚愧道:“你若真的要怪,便怪我吧。”
    可她這個表現在蕭煜白看來,就是在為某些人刻意隱瞞了。
    蕭煜白剛剛打開的心扉重新關上。
    他自嘲地輕笑一聲,再次戴上恭順溫柔的麵具,躬身垂首:“那便請陛下明示,要臣妾做什麽、往哪衝?臣妾也好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楚雲霜沒明白他這突然是怎麽了:“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蕭煜白低著頭:“無他,隻是希望自己能在陛下的棋盤上發揮些微光亮。”
    “棋盤?”楚雲霜不可置信,“時至今日,你還覺得朕是在利用你?”
    蕭煜白直接跪地:“臣妾不敢。”
    楚雲霜嘭地一聲拍在櫃麵上:“你有什麽不敢?!”
    她真的是氣得肺都要炸了!
    在那方世界,作為皇帝的蕭就冤枉過她。
    現在作為雲妃的蕭還在冤枉她,楚雲霜覺得自己簡直是跟這個男人八字犯衝!
    楚雲霜這一拍響動頗大,外頭的玉砂和安哥都過來了。
    看見蕭煜白赤著半身,玉砂轉過頭背著身問:
    “陛下,怎麽了嗎?”
    安哥站在她旁邊,有點警惕地盯著楚雲霜。
    楚雲霜擺擺手:“無事,你們都退下。”
    玉砂令行禁止,抬步就走。
    安哥卻還杵著。
    蕭煜白對安哥點點頭:“沒事的,先退下。”
    安哥這才離開。
    楚雲霜看著安哥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氣笑了:
    “朕的話不僅在前朝不好使,在這後宮也不好使。”
    蕭煜白淡聲道:
    “陛下多慮了,臣妾是您的妃子,臣妾宮裏的人自然也都是陛下的奴仆,您說什麽,我們都無有不依的。”
    “無有不依?”楚雲霜聽他還在那陰陽怪氣,幹脆拉過一把椅子正對著蕭煜白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問,“那朕要你離開皇宮,為何不依?”
    蕭煜白:“臣妾既然已經做了陛下的妃子,那便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陛下,是不必用狗鏈子拴著的。”
    “噗”的一聲,楚雲霜一口茶全噴在了蕭煜白頭上。
    她秀眉倒豎,櫻桃紅唇上掛滿水珠:“你說什麽?!”
    蕭煜白揩了一把臉上的水,咬著牙道:“臣妾說,臣妾不會離開陛下。”
    楚雲霜嗓音都破了:“不是這句,你剛說什麽狗鏈子?”
    “哦,”蕭煜白露出一臉假得不行的恍然大悟,“陛下問的這個啊。就是底下人今晨都在傳,說是陛下為了小周美人,連夜出宮,訪遍青樓畫舫,尋得了一種狗鏈,據說是能增進床笫的玩趣。不過這肯定就是他們胡說八道的,陛下日理萬機,怎麽有時間幹這事呢。”
    楚雲霜大駭!
    明明都跟周三郎說過了,這事是秘密,不能對外說的。
    怎麽這才過去半日,居然已經“都在傳”了?!
    這下子換楚雲霜惱羞成怒:“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朕昨日為什麽出宮,你不是都知道的嗎?朕那是為了找沾染了紅綾的燈油!就是你說的那什麽怪香味。”
    蕭煜白抬眼看她,微笑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