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車庫百葉窗的縫隙，在空氣中劃出幾道明亮的光柱，塵埃在其中緩緩飛舞。淩天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視線再次聚焦在電腦屏幕上複雜的能量波形圖上。
    工作台上散落著各種拆卸的儀器和線材，旁邊立著的白板上寫滿了公式和猜想，最中央赫然寫著：“集體情緒  信息共鳴  低階靈性實體（鏡妖）？”
    在角落的沙發上，阮聲裹著一條毛毯睡得正香，發出輕微的鼾聲，旁邊散落著幾個零食包裝袋。另一邊，墨影蜷縮在椅子上，手指在平板上來回滑動，看似在玩一款節奏輕快的音遊，但眼角餘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淩天，屏幕上的完美連擊暴露了她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
    “墨影。”
    淩天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墨影手指一滑，遊戲角色瞬間撞牆，屏幕上彈出“FAILED”的字樣。她一個激靈，差點把平板摔在地上。
    “啊？老板，早...加錢嗎？”她迅速切換回那副財迷又懶散的表情，仿佛剛才的心不在焉隻是錯覺，甚至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淩天轉過身，目光如手術刀般銳利，但語氣卻故作隨意：“學會的那個‘Gamma7’協議，加密方式很怪，帶著一種老派的、近乎偏執的嚴謹。讓我想起幾年前一個代號‘夜鴞’的黑客留下的手筆，那風格獨一無二，可惜後來再沒出現過。”他頓了頓，仿佛隻是隨口一提，但視線卻鎖定了墨影的每一絲反應，“你說，現在圈裏還有人用這種‘古典’手法嗎？或者，能破解它的人？”
    墨影心裏咯噔一下，“夜鴞”這個代號像一把鑰匙，差點撬開她緊鎖的記憶閘門。背後瞬間滲出細密冷汗。淩天在懷疑她了！她強行壓下心跳，撇嘴，擺出一副“你太看得起我”的樣子，甚至帶著點被小瞧的不滿：“老板，那種老黃曆我哪知道啊。我這種靠幫人找找貓、刷刷遊戲排名混飯的小蝦米，能接觸到的都是現成的工具包，這種傳說中的手法，聽著就貴，而且可能沒命學。”她刻意把“找貓”和“工具包”說得特別重，強化自己菜鳥黑客的人設。
    但她內心遠沒有表麵那麽平靜。那冰冷的“Gamma7”協議讓她瞬間回憶起最後一次連接妹妹醫療艙監控時聽到的、同樣風格的錯誤提示音...一種強烈的恐懼和迫切感攫住了她。她必須知道這個協議和學會到底對妹妹做了什麽！
    在一旁擦拭裝備的岩罡停下了動作。他注意到墨影下意識繃緊的腳尖和淩天看似隨意實則專注的姿態。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我去檢查下門外電路。”走到車庫門口，他並沒有立刻檢查電路，而是像一尊鐵塔般倚著門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外麵的街道。他的視線在一輛停在街角超過半小時的普通廂式車上多停留了兩秒——它的輪胎壓痕深度與空載狀態不符；接著又掃過遠處辦公樓三樓東側第二個窗戶——那裏的百葉窗角度異常，始終避開清晨陽光直射。 他確保這場敏感的談話不會受到任何幹擾。
    “我去買早餐，餓死了。”墨影突然站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動作快得像逃跑。
    在街角找到一個公共WiFi節點，墨影的手指在平板上飛快舞動。音遊界麵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命令行窗口。數據流如瀑布般傾瀉，但她並非強攻。她就像一名技藝精湛的微雕師，不是在砸鎖，而是在鎖芯內部雕刻一條新的通道。她選擇了一種極為冷門、近乎被業界遺忘的舊工業協議標準作為跳板，這種協議冗餘且低效，卻恰恰因此被現代防火牆策略所寬容。&nma7”協議握手包中的一個微小時間戳異常，精心偽造了學會內部的一個過期認證令牌，將其巧妙地隱藏在無數正常的網絡請求噪音中，悄無聲息地遞送過去。
    “利用係統自己的‘遺忘’機製，給自己發一張臨時門卡...很好。”她喃喃自語，眼神銳利專注，與平時的懶散判若兩人。就在數據流成功繞過的瞬間，她的視野邊緣似乎閃過一道極短暫的、非自然的青色色帶，耳中也響起一聲超越人類聽覺極限的高頻雜音，讓她太陽穴的植入體接口傳來一陣微弱的灼熱感。她搖搖頭，以為是高度緊張和熬夜的錯覺，迅速清理所有痕跡，重新切回遊戲界麵。
    “老板，你運氣真好！”回到車庫的墨影臉上帶著精心偽裝的疲憊和得意，晃了晃手中的早餐袋，“我磨了我一個...呃...認識的前輩大神半天，許了好多好處，他總算鬆口，幫你挖了一下。”
    她遞過一張寫著IP地址的紙條，語氣誇張：“喏，最後信號跳到這個範圍就徹底消失了。對方防護強的離譜，大佬說再深查就得加錢加命了。老板，這谘詢費得報銷吧？”
    淩天接過紙條，眼神銳利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謝謝”，立刻坐回電腦前。他心中基本斷定：這就是墨影自己查到的。她的表演越完美，時間越短，破綻就越大。那個“前輩大神”根本不存在。
    屏幕上，市政地理信息係統地圖不斷放大，IP範圍被高亮顯示，最終精準覆蓋在了市郊“康諾生物製藥舊廠區”之上。
    “一個廢棄多年的藥廠...”淩天沉吟道，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太順利了。一個能發出那種幹擾信號的組織，會這麽容易被定位到核心區域？”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當前信息已是最優解。“需要一個能發射那種強度幹擾信號的設備，可不是小功率路由器能辦到的。”
    岩罡走過來，看著地圖上的紅點，根據軍事經驗分析道：“這地方地形易守難攻，但也意味著一旦被堵在裏麵，撤退困難。主路肯定有隱蔽監控和觸發裝置。我們如果要去，得考慮從側麵山體滲透，或者利用大雨、大霧作為掩護。”
    墨影湊過來看著地圖，咬著吸管喝豆漿：“感覺像電影裏反派的老巢。”說完，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平板，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恐懼與渴望的複雜神情。
    淩天點頭讚同：“不止物理上的監控，那裏的整個電磁頻譜肯定也處於高度監控之下。我們的設備一進去，很可能就會被再次發現。”就在這時，淩天的電腦彈出光瞳的私信窗口。
    “山海君，昨晚的直播我看了一半就斷了，信號幹擾的頻譜特征很異常，像是某種定向脈衝。是遇到‘硬茬子’了？另外，你之前提到的集體情緒共鳴現象，我最近恰好在查本地誌怪檔案裏關於‘懼念化形’的記載。”
    淩天快速回複，簡要說明了“鏡妖”和信號中斷的情況，並將部分非核心的、過濾後的能量波形數據發送過去。
    片刻後，光瞳回複了一連串驚歎號，並附上了一張模糊的古籍書頁照片，上麵的文字是豎排繁體，還有一幅描繪扭曲氣旋的粗糙插圖。“有趣！這波形模式與《酉陽逸誌》劄記中描述的‘懾魂蜃’和‘地氣擾動脈衝’有低度吻合！等等...你們信號最後中斷的坐標區間是不是在城西？”
    “沒錯。”淩天回複。
    “果然！”光瞳顯得很興奮，“我祖父的野外地質劄記裏提到，康諾藥廠那片地方過去是亂葬崗，他懷疑其地下有一條因戰時施工被改道填平的古河道支流。水文地質記錄與實地勘測存在無法解釋的偏差，他的儀器在那裏測到的磁場矢量場呈非自然渦旋狀。他用‘地氣有異’這個詞來概括。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去實地勘察一下，但這信號幹擾...看來那裏的問題比我想象的更複雜。”
    淩天放大了照片，他忽略那些模糊的誌怪插畫，目光聚焦在背景中描繪地貌環境的細微線條上，這些古老的筆觸與現代地圖的等高線隱約吻合。“‘磁場渦旋’...‘古河道’...‘地氣栓塞’...”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一道蜿蜒的線。**這些詞語像咒語般激活了他的地脈視覺，在他的感知中，那個方向傳來一種淤塞和冰冷的刺痛感，仿佛一片巨大的、緩慢旋轉的陰影，阻塞在大地脈絡之中，與光瞳文字和圖表描述的信息相互印證。 一個現成的、持續存在的負麵能量放大器...難怪...”
    所有線索都匯集到了一起。淩天在白板上的“康諾藥廠”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圈，並在旁邊寫下“磁場渦旋”、“古河道（地脈栓塞）”、“能量放大器”。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整個團隊，最後似無意地落在墨影方向，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們下次得全麵升級一下我們的網絡防護和電子戰裝備了。需要一套能防住那種‘標準工業級’幹擾和反向追蹤的體係。我可不想下次行動時，連求救信號都發不出去，或者...團隊裏誰的‘私人設備’不小心成了人家定位我們的信標。”
    “噗——咳咳咳！”墨影正在喝的第二口豆漿猛地嗆進了氣管，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淩天那句話像一顆精準的子彈，不僅擊中了她的秘密，更仿佛直接戳在了她仍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上！他知道了？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那瞬間的異常？！
    極致的恐懼讓她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但長期偽裝的本能讓她在劇烈的咳嗽中強行控製住表情，甚至試圖用咳嗽掩蓋自己的失態。就在這時，沙發上的阮聲咂咂嘴，夢囈般地嘟囔了一句：“遞歸…迭代…棧溢出了…包子…”然後翻了個身，又沒了聲響。*這突如其來的、毫無邏輯的夢話瞬間抽空了車庫內所有的空氣，讓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和緊繃。
    墨影抬起頭，對上淩天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努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還帶著咳嗽的沙啞：“沒...沒問題，老板！隻...隻要錢到位，什麽體係都給您搞來！包...包您滿意！”
    車庫內陷入一種極其微妙而緊張的寂靜。岩罡的目光在淩天和咳得眼淚都快出來的墨影之間快速掃了一個來回，他粗壯的手指無聲地握緊了腰側的多功能戰術鉗，手臂肌肉微微繃緊。他沒有說話，但身體微微調整了角度，更加朝向墨影的方向，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戒備和掌控態勢的體現。
    新的目標已鎖定，舊的偽裝已搖搖欲墜。團隊的關係在懷疑與默契的碰撞中，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危險的階段。墨影的內心陷入了巨大的掙紮：是繼續隱藏，還是冒險坦白？而淩天那看似平靜的目光下，探究的意味愈發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