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瞬間想到了很多。
    呼籲公平對待時無數的嘲諷。
    親兄弟因為欠債，被逼得夫妻跳河雙雙身亡。
    從小被欺負的侄子邱浩。
    幾十年如一日的貧窮，壓得人喘不上氣的生活。
    真正讓他動搖的卻是，邱浩的婚事。
    邱家就他一根獨苗，有生之年不能給他娶妻生子，邱震到了地下無顏麵對父母。
    他伸出了手，拎起了那包錢。
    原來二百萬那麽輕，連條豬腿的重量都沒。
    女人說了那件事。
    撞死一個孩子。
    孩子不是殺豬，邱震拎著錢的手顫抖。
    女人摁住他的肩膀，直視著他，如同引誘人類的撒旦。
    “事成之後，再加一百萬。邱震，你已經六十歲了，還能活幾年？”
    殺豬是件費力氣，耗心神的活兒。
    他的身體早就從根裏壞了。
    近兩年更是離不開藥，邱浩毫無怨言，盡心盡力地照顧他，沒日沒夜的跑車拉貨。
    賺的錢大半都給他治了病。
    同齡人早就結婚生子，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卻連吃頓熱乎飯都是奢望。
    邱浩嘴上不熟，可邱震知道，他很累。
    邱震用力握緊顫抖的手。
    他沙啞而緩慢地說，“事成之後，我要再加二百萬。”
    四百萬。
    女人蹙起漂亮的眉毛。
    “貴了。”
    “事情敗露，死也不供出你。我用邱家的祖宗發誓。”
    女人笑了，伸出手，“合作愉快。”
    邱震自此和撒旦握了手。
    女人將紅凡星的照片給他，約定三天後的淩晨一點，會想辦法讓他經過紫苑路。
    邱震額頭抵在桌沿上，失聲痛哭，“我不知道小浩當時就在房間裏啊！他什麽都聽見了。”
    邱浩衝出來，堅定地拒絕了女人。
    威脅女人立刻離開否則就報警。
    撒旦怎麽會被人渺小卑微的人類威脅？
    她笑容如蛇蠍，拍了兩下手，四名保鏢衝了進來。
    他們把鋒利的刀架在邱震邱浩脖子上。
    “我會允許活人知道我的秘密？”
    邱震活了大半輩子，看得出他們是真的敢殺人。
    邱震求饒，保證漂漂亮亮地完成交易。
    他又求邱浩服軟。
    僵持三分鍾後，邱浩低下了頭。
    “成功了，你們才能活。”女人滿意地前呼後擁離開。
    當晚，邱震就讓邱浩把錢存進賬戶。
    叔侄兩人都清楚，成功了，女人也不會讓他們活。
    邱震決定和紅凡星一起死，希望女人能放過他侄子。
    邱浩什麽都沒說，拎著錢跑了幾個城市，分批將錢存進邱震的賬戶。
    而邱震不知，邱浩也有自己的決定。
    約定時間到。
    邱震開著陪他多年的二手小麵包車，前往紫苑路中段。
    然而，他剛上車，就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他聽見邱浩說：“爸，我去，你拿錢治病，好好活。”
    邱浩開著他那輛養家糊口的大貨車，呼嘯著開往目的地。
    果然看見一個急急忙忙過斑馬線的小男孩……
    他狠踩油門，猛打方向盤。
    悲劇轉瞬間發生。
    乖巧懂事的紅凡星，在巨大的驚恐很痛苦中閉上眼睛。
    紅家自此被永遠散不去的悲傷籠罩。
    紅家想讓紅凡星安靜沉睡，不被任何聲音打擾。
    便將消息壓了下來。
    邱浩的審判也是在私下進行。
    他認罪態度很好，在紅家人麵前長跪不起。
    邱震求紅家網開一麵。
    紅家提出五十萬賠償。
    他們不缺錢，隻是想讓邱浩付該負的責任。
    這筆錢，邱震沒動用那二百萬，賣了老家的宅基地和兩輛大小貨車，賠給了紅家。
    邱浩最終被判七年。
    邱震抬起頭，渾濁的雙眼情緒複雜。
    “我並不恨紅家人，我很敬佩他們。他們網開一麵，沒有將我和小浩趕盡殺絕。”
    “小浩進去後，那女人拒絕付剩下的二百萬。她幾次生氣地想殺了我，可又忍住了。”
    “殺你滅口很容易，可殺一個在監獄裏的人，就不簡單了。”
    蘇梔抿唇問，“邱浩是不是交代過你，每到探監的時間都要去看他。”
    邱震呆愣地點點頭，“對……”
    “一旦你不去，他就知道你遇害了。他會立刻說出真相。女人正因為清楚這點，才沒法殺你滅口。”
    邱震恍然大悟，泣不成聲，“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小浩，如果我不拎起那兜錢……”
    “沒有如果。”
    蘇梔打斷他，問，“為什麽帶走紅凡星的頭顱？”
    邱震捂住臉，聲音充滿恐慌，“因為……那女人一個星期前，又找到了我。她讓我把紅凡星的屍骸偷出來，交給她。”
    “不然她就找人進監獄弄小浩人，讓他生不如死。”
    邱震隻能照做。
    他在紅凡星的墳墓附近蹲守四天，都沒想到辦法。
    剛好簡昆半夜開著挖掘機，偷偷施工。
    又剛好簡昆挖出了紅凡星的棺材。
    而簡昆又喪盡天良地將棺材扔去了野地。
    邱震覺得老天都在幫他。
    他躲在草叢裏，等簡昆走遠後，就去“撿漏”。
    他沒帶工具，隻能用腳狠狠地踹棺材板。
    不小心踹進了破的洞裏，踩了一腳黏軟，腐爛的臭味將他衝的想死。
    他的心裏崩潰了，渾身發抖，腦袋不受控製的抽出，這也是小灰鳥說的“四處尋找。”
    然後看見了草叢裏，紅凡星的腦袋。
    他決定隻拿走一顆腦袋。
    “‘交貨’時，女人沒來，來的是當初那個用刀架在我脖子上的男人。”
    “他很不滿，給女人打了個電話。”
    邱震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恨得遍體生寒，“那男人竟然讓我把頭顱分成兩半，一半他帶走，另一半讓我放在小浩的床上！四十九天後再燒了。”
    “我真想殺了他啊，可是我不能啊。小浩在監獄裏已經夠苦了，我不能讓他再被折磨。”
    “我就咬著牙，閉著眼……用他給我的刀，一刀，一刀一刀地砍下去。”
    “我隻在小浩的床上放了兩天，就偷偷地把它埋在了盆栽裏，每天都給它燒香祈禱。”
    “你們來找我時，我擔心露餡，就把它放在了馬桶旁邊。還是被你們發現了……”
    邱震將一切說清楚後。
    審訊室的氛圍沉重。
    紅凡星的車禍，到簡昆誤挖出棺材，再到邱震帶走頭顱，每個環節都很驚世駭俗。
    可換成任何人在其中，似乎都會做出和邱震相同的選擇。
    局內人無法破局……
    知曉真相後的局外人，唯有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