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驟然亮起，視頻通話的請求彈了出來。
    來電顯示是——媽媽。
    李婉奚接通了視頻。
    屏幕裏出現一張中年女人關切的臉，眼角的皺紋裏都寫滿了擔憂。
    “婉奚啊，怎麽這麽久才接？你在幹嘛呢？宿舍裏頭信號那麽差？”
    母親張蘭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婉奚擠出一個笑容，把剛突破的激動和心虛都壓了下去。
    “沒，沒有啊媽。剛才在……在預習專業課呢，手機調了靜音，沒聽見。”
    “又在預習？”
    張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這學校怎麽回事？大晚上的還讓你們學？別太累了。你說的那個什麽昆侖學院，我跟你爸查了，網上根本就沒這個重點大學啊。”
    來了。
    李婉奚心髒咯噔一下。
    她早就料到父母會去查，也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
    “媽，都跟您說了，我們這是特殊人才培養計劃，不公開的！保密性很強！”
    她坐直了身體，讓自己顯得更有底氣。
    “學校投入特別大，我們宿舍都是獨門獨院，環境好得跟度假村一樣。學費之所以便宜，是因為有國家專項補貼！專門培養我們這種……特殊人才的！”
    “特殊人才？什麽特殊人才？”
    張蘭的疑慮沒有絲毫減少。
    “你那專業叫什麽來著？又長又拗口，聽著就不太正經。”
    “媽！”
    李婉奚提高了音量。
    “我學的專業是全世界最頂尖的！您不懂！反正您就等著吧，等我畢業了，絕對讓您跟我爸大吃一驚！”
    “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蘭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歎息。
    “婉奚，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騙了？現在網上那些騙局花樣多得很，專門騙你們這種剛出社會的小姑娘。學費便宜，環境又好，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你要是錢不夠了就跟家裏說，別在外麵受委屈。”
    “我沒有被騙！”
    李婉奚脫口而出，聲音尖銳得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視頻那頭的張蘭也愣住了。
    李婉奚胸口劇烈起伏，她最怕的就是這個。
    被父母當成一個被騙了還執迷不悟的傻子。
    “媽，我長大了，我有自己的判斷力。”
    她的語氣緩和下來，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固執。
    “這所學校，是我自己選的。我覺得它很好，非常好。”
    張蘭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開口。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當設計師嗎？你的畫畫得那麽好，老師都誇你有天分。怎麽突然就……就換了這麽個不沾邊的專業？”
    設計師。
    這三個字像一根針，狠狠紮在李婉奚的心上。
    她想起了自己為了藝考付出的日日夜夜，想起了看到落榜成績時那份天塌下來的絕望。
    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記憶，翻湧上來。
    “人總是會變的。”
    李婉奚低下頭，不讓母親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
    “我不想再畫畫了。我現在選的，才是我真正想走的路。”
    “這條路，未來可期。”
    視頻那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最後，張蘭歎了口氣，像是妥協了。
    “好吧，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媽支持你。你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跟同學好好相處，別讓人欺負了。”
    “嗯！”
    李婉奚重重地點頭。
    “媽您放心！我室友對我可好了！特別是董婉瑩，我們倆現在是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那就好……”
    母女倆又聊了幾句家常，李婉奚找了個借口，匆匆掛斷了視頻。
    手機屏幕暗下去。
    李婉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在椅子上。
    剛才那短短幾分鍾的通話，比她修煉一整晚還累。
    她轉過身，準備跟室友分享自己突破的喜悅。
    可她卻看到，鄰床的董婉瑩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將頭深深地埋了進去。
    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微微聳動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的狀態。
    李婉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忘了，宿舍的隔音並不好。
    剛才她和母親的對話，董婉瑩肯定全都聽見了。
    她知道董婉瑩家裏的情況。
    重男輕女的父母，一個備受寵愛的弟弟，和永遠被忽視的她。
    像剛才那樣充滿擔憂和關切的通話，對董婉t瑩來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
    李婉奚悄悄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喂。”
    董婉瑩的身體僵了一下，她緩緩抬起頭。
    眼圈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
    她扯動嘴角，想笑一下，卻比哭還難看。
    “你……你媽對你真好。”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羨慕。
    房間裏的空氣，瞬間變得沉重又壓抑。
    李婉奚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
    “喂，我問你個問題。”
    董婉瑩愣愣地看著她，不明所以。
    “你知道什麽東西最能治愈不開心嗎？”
    不等董婉瑩回答，李婉奚突然伸出雙手，像兩隻捕食的猛虎，直撲董婉瑩的腰間。
    “呀！”
    董婉瑩驚叫一聲，身體像觸電一樣縮成一團。
    “哈哈……李婉奚！你幹嘛！別……別鬧！好癢！”
    “說！你還難不難過了！”
    李婉奚化身大魔王，手指在她身上最怕癢的地方瘋狂攻擊，嘴裏還振振有詞。
    “我命令你！立刻給老娘笑出來！大聲地笑！”
    “哈哈哈哈……停！快停下！我要死了……哈哈哈……”
    董婉瑩一邊尖叫，一邊在床上扭來扭去，試圖躲避那雙作惡的“魔爪”。
    剛才還沉悶壓抑的宿舍，瞬間被女孩的尖叫和笑聲填滿。
    最終，兩個人都笑得沒力氣了，雙雙倒在床上，大口喘著氣。
    董婉瑩的臉上，因為大笑而泛起紅暈，眼角的淚痕也被笑出來的淚水衝刷幹淨。
    李婉奚側過身，用手肘撐著頭，看著她。
    “現在，好點了嗎？”
    董婉瑩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笑意。
    李婉奚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她湊近了點，認真地看著董婉瑩的眼睛。
    “婉瑩，我們是室友，也是朋友。”
    “以後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的，就說出來。別一個人憋著，會憋壞的。”
    董婉瑩看著她，沒有說話。
    良久。
    她輕輕地“嗯”了一下。
    這一個字，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分量。
    李婉奚拍了拍她的肩膀，重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