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大師兄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意，韓厲卻渾然不覺。
    他甚至還往後縮了縮脖子，舉起雙手，做出一副無辜又害怕的模樣。
    “哎哎哎，這位道長，你別激動啊！”
    “我就是個打假主播，職業病，職業病而已！”
    “你想啊，我們這荒山野嶺的，萬一遇到個騙子，把我們十六個人噶了腰子賣了，我們找誰說理去？我得對我的同學和直播間的家人們負責，對吧？”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又帶著點小市民的委屈和謹慎。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被帶起了節奏。
    【主播說的對！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道士急了！他絕對有問題！你看他那表情，想吃人！】
    【支持主播！必須讓他拿出證件來！不然就是黑窩點！】
    韓厲身後的劉煉，拚命用手捂著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他悄悄碰了碰身邊的方源。
    “老方，這貨是真能演啊。”
    方源沒有回應他的調侃，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眼前這場鬧劇上。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感知著什麽。
    “下麵……不對勁。”
    方源壓低了嗓子，話語裏帶著一絲凝重。
    “這地底下，全是邪氣，濃得化不開，絕對是個妖魔老巢。”
    就在這時，所有學生的腦海裏，同時響起了謝忘生那冷靜到不帶一絲波瀾的傳音。
    “保持鎮定，配合韓厲，不要暴露。”
    “聽我口令，以我為中心，按九宮八卦方位，悄悄調整站位。”
    “準備，縛靈鎖地陣。”
    眾人心頭一凜，表麵上依舊維持著好奇大學生的模樣，但腳下已經開始極其微小地移動起來。
    大殿之上，青霞子終於開口了。
    他抬手製止了自己那個殺氣騰騰的弟子，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副和煦的笑容。
    “嗬嗬，這位小友多慮了。”
    “貧道乃山野散修，早已不問世事，一心向道，自然沒有道門那些凡俗的憑證。”
    “哦——”
    韓厲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猛地轉過頭，對著直播鏡頭，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激動腔調喊道。
    “家人們！家人們你們聽到了嗎！”
    “散修！隱居山野，不入道門，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那些有證的，都是上班打卡的！這位道長，才是把修仙當事業來幹的！格局！這就是格局！”
    他對著青霞子豎起一個大拇指，滿臉都是崇拜。
    “道長，我悟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給您宣傳！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在青霞山，有您這樣一位不為名利所動，一心苦修的真神仙！”
    這通馬屁，拍得青霞子通體舒泰。
    他捋著胡須，看著韓厲的表情，愈發滿意。
    這個愚蠢的小主播，倒是個不錯的工具。
    可以利用他的直播，吸引更多愚昧的凡人前來“朝拜”。到時候，自己煉製那爐【人元大丹】，材料不就源源不斷了嗎？
    甚至，可以考慮留這小子一命，讓他當自己的喉舌。
    青霞子越想越覺得此計甚妙，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
    然而，下一秒。
    韓厲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消失了。
    他放下了豎起的大拇指，之前那個狂熱的崇拜者，變成了一個麵無表情的斷罪者。
    “行了。”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別演了。”
    他將手機鏡頭重新對準青霞子那張錯愕的臉，對著直播間的所有觀眾，一字一頓地宣布。
    “家人們，我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
    “眼前這位所謂的‘世外高人’，是個徹頭徹尾的老騙子。”
    青霞子和他身後的七名弟子，臉上的笑容全部僵住。
    大殿裏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韓厲完全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分析起來。
    “你說你是山野散修，對吧？你說你在這深山裏苦修了幾十年，對吧？”
    他伸出手指，指著青霞子身上那件灰色的道袍。
    “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麽你的道袍比我剛從網上買的T恤還幹淨？”
    “一點褶子都沒有，連個泥點子都找不到！”
    “道長，您在山裏修行，是天天用全自動滾筒洗衣機外加掛燙機伺候著嗎？還是說，您的道法已經高深到可以自動除塵了？”
    這番話，句句誅心。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沉寂後，徹底爆發了。
    【臥槽！細節帝啊主播！】
    【哈哈哈哈！對啊！在山裏幾十年，衣服跟新的一樣，這不扯淡嗎！】
    【破案了！這老頭絕對是騙子！】
    青霞子被這番話問得一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塵不染的道袍，這確實是他最大的疏漏。
    但他非但沒有動怒，反而似笑非笑地看著韓厲，慢悠悠地開口。
    “嗬嗬，有意思。”
    “看來，下次‘扮演’的時候，確實要注意這些細節了。”
    他竟然承認了！
    他竟然用一種貓戲老鼠的姿態，承認了自己是在“扮演”！
    韓厲立刻抓住了這個致命的破綻，猛地提高了音量，對著直播間狂吼。
    “聽見沒有！”
    “家人們都聽見沒有！”
    “他自己說的！‘扮演’！他親口承認自己是在演戲！”
    “石錘了！這下徹底石錘了！官方認證的騙子！”
    直播間裏，嘲諷的彈幕鋪天蓋地而來。
    【哈哈哈哈哈哈！這騙子智商感人啊！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耿直的騙子！笑死我了！】
    【主播牛逼！直接把騙子幹沉默了！】
    青霞子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些滾動而過的嘲諷，臉上的笑容，終於，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一股被愚弄、被羞辱的滔天怒火，瞬間衝垮了他維持了百年的理智。
    偽裝被撕得粉碎。
    和煦的仙風道骨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擇人而噬的猙獰與暴戾！
    “你！”
    “找！”
    “死！”
    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整座大殿的溫度都驟然下降。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指向韓厲一行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
    “還愣著幹什麽！”
    “給我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煉了！”
    “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