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滄州。
    一間陳舊的武館內，幾個半大的小子正擠在一台老舊的電視機前，屏幕上播放的正是萬眾矚目的昆侖學院總決選。
    “臥槽！大師兄！是大師兄陳平安！”
    “牛逼！大師兄真的去當神仙了！這他媽是武神下凡吧！”
    “快看快看！他躲過去了！那個放電的家夥打不著他！”
    少年們手舞足蹈，滿臉都是狂熱的崇拜，他們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武館的屋頂。
    一個穿著練功服，麵容古板的中年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他手裏還端著一個紫砂茶壺。
    “吵什麽吵！”
    中年男人是陳平安的父親，陳生。
    他把茶壺重重地放在旁邊的八仙桌上，發出“砰”的悶響。
    “一天到晚不好好練功，就知道看這些亂七八糟的電視！把腦子都看壞了！”
    一個膽子大的小子回頭，指著電視機，激動地喊道。
    “師父！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大師兄！大師兄上電視了！”
    “他現在可厲害了！剛剛打敗了一個會召喚雷龍的人！”
    陳生瞥了電視一眼，畫麵正好切到主持人韓厲那張興奮的臉上，他完全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
    “電視？電視上的東西有幾個是真的？”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熱氣。
    “都是些騙小孩的把戲，特效，懂嗎？你們大師兄，就是被這些花花世界的東西迷了心竅，連老祖宗傳下來的拳法都不要了！”
    提到陳平安，陳生的火氣就壓不住。
    上次假期兒子回來，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清自己在哪，在幹什麽，隻說什麽“保密”，氣得他差點動了家法。
    在他看來，兒子就是放棄了傳家的陳家拳，跑去外麵搞什麽不著調的營生，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是特效！師父！是真的！”
    另一個少年急了，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一個剛剛保存下來的直播切片。
    “您看！這是國家台的直播！全國，不，全世界都能看到！官方都蓋章了，怎麽可能是假的！”
    少年把手機舉到陳生麵前。
    陳生本來不想看，但架不住幾個徒弟七嘴八舌地起哄，隻好不耐煩地接了過來。
    手機屏幕上，正是陳平安對戰方源的最後幾秒。
    畫麵裏，陳平安的身形在雷龍掠過的瞬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切入，一步就跨越了十多米的距離，出現在對手麵前。
    然後，出拳。
    那一拳，精準，迅捷，帶著一種極致的控製力，輕巧地破開了對手的雷電護盾，又用一股柔勁將人推出了場外。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充滿了力量與技巧的美感。
    陳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這……這是……”
    他嘴裏喃喃，但還是嘴硬地哼了一聲。
    “花裏胡哨！一點沒有我們陳家拳的沉穩厚重！全是些取巧的玩意兒！”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心裏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那個從小跟著自己一板一眼打拳，性格沉悶的兒子？
    他竟然變得這麽……這麽強？
    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自豪感，從心底冒了出來，但很快就被更強烈的失望壓了下去。
    “哼，就算不是假的，那又如何？”
    陳生把手機還給徒弟，轉身就想走回裏屋，眼不見心不煩。
    “他學的這些東西，跟我們陳家拳還有半點關係嗎？簡直是數典忘祖！我陳家沒有這樣的不肖子孫！”
    他這話說的極重。
    少年們麵麵相覷，都不敢再吱聲了。
    就在這時，那個最先拿出手機的少年，正盯著慢放的回放，忽然“咦”了一下。
    “師父，您等等！”
    他再次舉起手機，把屏幕懟到陳生麵前。
    “您看大師兄這個躲閃的步法！他連著變向了好幾次，這個……這個是不是咱們陳家拳裏的‘遊蛇步’？”
    陳生腳步一頓，重新把視線投向手機屏幕。
    經徒弟這麽一提醒，他仔細看去。
    沒錯。
    陳平安在躲避雷龍時那詭異的變向步伐，其核心的發力方式和身法軌跡，分明就是陳家拳裏最基礎的步法之一，“遊蛇步”！
    隻是，兒子用的“遊蛇步”，比他教的要快上十倍不止，而且更加飄忽不定，充滿了爆發力。
    “還有！還有！”
    另一個弟子也湊了過來，指著陳平安最後出拳的動作。
    “師父你看，大師兄最後那一拳，那個沉肩墜肘的姿勢，不就是‘靠山崩’的起手式嗎？但是……但是他把那股力量打得好巧啊！沒有直接把人打飛，而是推了出去！”
    此話一出，陳生徹底愣住了。
    他一把奪過手機，死死地盯著屏幕，將那段視頻反複播放，慢放，逐幀分析。
    一遍。
    兩遍。
    十遍。
    他越看，心裏越是翻江倒海。
    是真的。
    全是真的。
    他兒子陳平安，並沒有忘記陳家拳。
    他不但沒有忘，反而將陳家拳的精髓，融入到了更高層次的戰鬥之中！
    那個步法，是脫胎於“遊蛇步”的仙家身法。
    那一拳，是以“靠山崩”為根基，卻又蘊含著四兩撥千斤至理的武道神技！
    他沒有拋棄祖宗的傳承。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讓這門傳承，在另一個更加輝煌的世界裏，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陳生拿著手機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從心底湧上喉頭，堵得他喘不過氣。
    他誤會兒子了。
    他一直以為兒子是放棄，是背叛。
    可原來，兒子是去開創，是去光耀門楣！
    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僅沒有支持，反而一直在用最刻薄的話語，最冰冷的方式，傷害著那個在外拚搏的兒子。
    “師父？您怎麽了？”
    弟子們看著自家師父突然沉默，表情複雜，都有些擔心。
    陳生沒有回答。
    他隻是擺了擺手，拿著手機，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房間裏，他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呼吸變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