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恍若雷鳴的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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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伯府。
江寧伯唐繼祖剛吃完早飯,正在院子裏散步,身邊是幕僚孫延。
“消息已經證實了,宮中會在勳戚子弟中挑出數十人操練,伯爺,這是陛下拉攏勳戚的一步好棋。”
孫延微笑道:“大公子今年十六,正好送去,隻需一年半載,便有了天子門生的印跡。”
“伯爺!”
一個仆役進來,有些慌亂的行禮。
“何事?”唐繼祖蹙眉,斑白的頭發在晨風中飄動。
仆役喘息了一下,“伯爺,大公子,他……他殺人了!”
唐繼祖的眉心猛地一皺,“說清楚!”
“說是大公子昨夜在青雲樓弄死了名妓雲菲,如今被帶去了順天府。”
唐繼祖霍然轉身,“老大呢?”
老大唐賀,是唐繼祖的嫡長子,而唐青,便是唐賀的長子。
“大老爺,大老爺……”仆役猶豫了一下,唐繼祖冷喝:“說。”
“大老爺剛從外麵回來,說是……喝多了。”
“速去順天府打探消息!”
唐繼祖雙手握拳,孫岩搖頭歎息,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這位大公子,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呐!”
……
伯府大老爺唐賀和幾個好友嗨了一夜,此刻正在酣睡。
他是嫡長子,未來的江寧伯繼承人,在府中地位超然。不過在婚姻上卻有些不順。原配乃是福建豪商陳八仙的獨女,當初聯姻時,京師不少人嘲笑唐氏是看中了陳氏的錢。
陳氏生了伯府嫡長孫唐青後,沒多久就去了。唐賀繼娶韓氏。韓氏生一子一女。
長子唐青仗著母親留下的龐大嫁妝,飛鷹走馬,吃喝玩樂無所不會。
韓氏此刻在外間,一個女仆正低聲稟告。
“都說此次被遴選中的勳戚子弟,此後便是天子門生。宮中還放話,說各家出的人,最好是襲爵的子弟。”
“可見是要拉攏勳戚,不過,這對伯府也是好事兒。”韓氏嘴裏說好事兒,眼中卻多了些不滿之意。
她所出的兒子唐立今年十二,在府中第三代中排行第三。
“娘子,如今三公子不過十二歲,就算是大公子去不成……三公子年歲也不到不是。”女仆安慰道。
十二歲連長刀都揮舞不動,操練什麽?
“也是。”韓氏點頭。
“娘子。”一個丫鬟急匆匆進來。“出大事了。”
“何事?”韓氏問。
“大公子殺人。被帶去了順天府。”
“果真?”
“娘!娘!”
隨著叫嚷聲,六歲的唐貞……唐幺幺衝了進來,“大哥被抓了。”
韓氏眼中多了一抹喜色,旋即消散,“小孩子家家的,別胡說!”
唐幺幺站定,小胸脯挺起,腮幫子鼓著,“我看到祖父生氣了踹門檻。”
唐繼祖在家人麵前曆來穩如泰山,這是……
韓氏心中喜意更濃鬱了些,“你祖父拳腳了得。”
“我躲在門後麵,偷偷看到祖父走路一瘸一拐的。”
這熊孩子怎麽說話的……韓氏:“……”
唐幺幺衝進了臥室,“爹,爹,快去救大哥!爹!你醒醒,醒醒。娘!爹叫不醒。”
外間,韓氏隻覺得天青了,雲淡了,“掐。”
“哦!”
裏麵唐幺幺看看自家老爹,皺著眉,很認真的選了個地方,伸手用力一掐。
“嗷!”
慘叫聲中,唐賀從床上蹦了起來。
“哎呀!”韓氏進來,嗔怪道:“都說了別掐你爹……”
“這家還能不能睡了?不能我便去外麵。”唐賀三十多歲,留著短須,一夜未睡的他怒不可遏。
唐幺幺趕緊躲在老娘身後,探頭出來說:“爹,大哥要死了。”
“什麽?”唐賀拍拍暈乎乎的腦袋,“水。”,他目光轉動,不等韓氏過來,拿起邊上的水壺仰頭就喝。
韓氏歎息,“大郎昨夜殺人,如今被帶去了順天府。”
嗖!
韓氏愕然回頭。
“鞋!”唐幺幺提著鞋子往外跑,“爹,你沒穿鞋!”
韓氏出來,唐賀人早沒影了。
啪嗒!
唐幺幺把鞋子丟在地上,坐在門邊,雙手托腮,愁苦的問:
“娘!大哥會死嗎?”
……
順天府推官馬中恒走進大堂。
大堂裏,幾個衙役正在低聲笑談,見到馬中恒後,紛紛行禮。
“見過馬推官。”
一個小吏過來,馬中恒問:“是何案子?為何不送去兩縣?”
京師被分為兩部分,西城屬宛平縣,東城屬大興縣管轄。一般的案子也會先在兩縣處置。
小吏說:“犯事的是江寧伯唐繼祖的嫡長孫唐青。此人昨夜殺了名妓雲菲,本該送到大興縣,半道唐青說有人要陷害自己,那些人定然在大興縣準備了手段。五城兵馬司的人……”
見小吏窺探自己的意思,馬中恒冷哼一聲,“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想得罪唐繼祖。”
“您神目如電。”小吏賠笑道:“五城兵馬司的人欺負那些平頭百姓還行,碰到權貴就縮了。要不……把案子打回去?”
馬中恒眯著眼,“如今也先大軍在外,京師動蕩。若是打回去,難免會被人非議毫無擔當……帶了來。”
“是。”
唐青被帶進了大堂。
馬中恒道:“唐青,名妓雲菲身死,你可知罪?”
這是套話,兩側衙役配合跺腳,瞋目而視。
唐青抬頭,記憶中這人是認得的,順天府推官馬中恒,“馬推官,我冤枉啊!”
“人就死在你的身邊,不是你,那是誰?”
馬中恒冷笑。
小吏站在一側,想到了這些年文武紛爭,以英國公張輔為首的武勳看似隱忍,實則在要緊處寸步不讓。
江寧伯唐氏便是武勳,若是能藉此收拾唐氏,在也先大軍南下的背景下,就是給武勳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在路上唐青就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雲菲身上沒有傷痕,嘴裏也沒有汙物,可見並非他殺。可那女人是怎麽死的?
馬中恒眼中閃過厲色,“不肯說,莫非要本官動刑不成?”
動刑……唐青覺得自己扛不住。
臥室裏隻有他和雲菲,這年頭又沒有什麽高科技手段能檢測出死者的死因。
這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別著急,靜一靜……唐青在盡力保持著冷靜,一段記憶湧了上來。
昨夜原身和雲菲鍛煉時,雲菲麵色並非潮紅,而是……蒼白。
原身忽視了這一點。
就算是逢場作戲,鍛煉時也不該麵色蒼白。
莫非是誰事先給雲菲下了藥?
可什麽藥能精準到在半夜弄死雲菲?
不存在!
那麽……是什麽?
一個詞突然湧了出來。
馬上風!
別以為馬上風隻有男人會得。
女人也會。
這是唯一的可能。
也是唐青唯一的生機。
他毫不猶豫的道:“昨夜我見雲菲麵色慘白,定然是有宿疾。”
“馬上風?”一個陪審的文官笑道,隨即捂嘴。
馬中恒看了文官一眼,問:“仵作去了嗎?”
小吏說:“已經去了。”
馬中恒說:“涉案的都帶來。”
很快,青雲樓的老鴇,以及雲菲的丫鬟都被帶進大堂。
“我的女兒喲!她哪有什麽宿疾,定然是唐青殺了她!”老鴇咬牙切齒的指著唐青說。
雲菲的丫鬟跪著,泣聲道:“小姐從來身子強健,並無宿疾。”
“昨夜可有異常?”馬中恒問。
這話有點兒誘導的意思,唐青半道使出手段,避免去大興縣,便是擔心這是個坑。
此刻見馬中恒神色曖昧,唐青想到了當下局勢。
讀書時學曆史,看到土木堡之變前後,感慨文武之爭由此見了勝負。
文武天然就是對頭,也先大軍南下,此刻武人占據上風。
——武勳子弟殺名妓!
文官們能藉此造勢……娘的,武人殺敵無能,殺名妓倒是在行。
唐青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他知曉,就算是沒坑,文官們也會借此生事。
而自己就是那個靶子。
我必須要自救!
“昨日唐青與小姐進了房間後,奴就出來了,聽到裏麵唐青說……往日花錢你也不肯,今日怎地變了?”
丫鬟低著頭,“小姐說,今日公子令奴動心了。”
“隨後奴就不得而知了。”
仵作來了。
“稟推官,死者渾身除去歡好痕跡之外,再無別的傷痕。”
嗯?
馬中恒一怔,沒有別的傷痕,那人是怎麽死的?
但旋即他說:“殺人手段千萬,昨夜屋內再無第三人。”
仵作點頭,“除非神仙出手,否則……”
否則必然是唐青的鍋。
“唐青,還不肯招認嗎?”馬中恒冷聲道。
會是什麽?
唐青在拚命的思索著。
“馬推官,可否讓我問問丫鬟。”
若是馬中恒保持中立,那麽就該給這個麵子。
馬中恒冷笑:“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
“在!”
兩個衙役站出來。
這是要動刑。
唐青麵色微白,他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低著頭,似乎在嘟囔。
看似不可能聽到的聲音,此刻在唐青耳邊恍若雷鳴。
“小姐有心疾,可有人不許我說,那就怪你命不好……”
這是原身的聽力,還是穿越帶來的金手指?
唐青一怔,兩個衙役走來。
“慢!”
唐青舉起手,馬中恒眯著眼,“你還有何話?”
“小葉。”丫鬟叫做小葉。
小葉低著頭。
“你說雲菲並無宿疾?”
小葉點頭。
“你可敢發個毒誓?”
小葉抬頭,猶豫了一下。
唐青心中一喜,“可敢?”
這可不是後世,發誓和玩兒似的。
“敢。”
小葉剛想發誓,唐青冷笑,“昨夜雲菲對我說,她有……心疾!”
小葉麵色慘白,渾身顫栗,看著唐青的眼神,就像是見鬼般的。
“小姐怎麽可能……”
在場的都是老手,見此自然知曉此事有情弊。
一個女妓,還是頭牌,怎麽可能自曝其短,把自己有心疾的事兒告知恩主?
那是自毀長城。
除非……雲菲被唐青迷住了。
就這麽一個紈絝子弟,可能嗎?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
唐青心中有底,說:“雲菲說,得了心疾後,擔心被人發現,便悄然請了郎中診治……她還說,過去不願接客,並非不願,而是郎中告誡,心疾不得太過歡喜。”
哪怕是逢場作戲,也能令人血液循環加快。
所有目光轉向了小葉。
小葉身體搖晃,“你……小姐……不是奴,是有人交代……”